人生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天生的不幸,一种是自找的麻烦。而后天自找的麻烦常常多余那先天的不幸。尽管如此,世人同情的往往是先天的不幸。
在我得知静云还有一个姐姐时,有时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关岭月就是静文呢?然而,即使只是一瞬间,我也不愿意去想。已经悲剧的事情如果再延续新的伤痛的话,那就更悲催了。
我有意无意地去回避这些,尽量不去将项链作为寻找的连结点。这样的自欺欺人总是能让自己心理安慰些。
但人还是要去寻找的,即使找到了,我也明白只是图增加另一份家庭的伤痛罢了。而我只是不想让静云卷入其中,因为我隐隐约约从关岭月的照片上找到了静云的身影。
网上发布了许多消息,都没有人做出回应,也许那户家庭的人员并不关注网上或者擅长网络,根本就没看到。又或许我没能提供更多的特征,毕竟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总之,毫无进展。
每年一度在他们墓前,我只能像去年那样,并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五一期间,我回了一趟家,为了得到更多的关于关岭月当初被收养的情形。
那天,我就这样带点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老街里走着。走在这条老街上,你会感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逆流。原本蒙娜丽莎的微笑变成了一群野丫头探讨某个男生如何如何时所发出的奸笑。看看他们的样子,你就不会对未来的孩子们有多少期待,因为他们的母亲的身形常常是该丰满的地方软弱无力,该收敛的部分反倒茁壮成长。
猛的后面一个高中生撞到我身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连连道歉了:“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
他后面的同学笑道:“叫你跑,撞人了吧?关天。”
一听这个姓,我马上朝高中生望去,打量了下他,身材中等,微微有点胖。
他们想走了,我上前问道:“不好意思,同学。你们这边有很多人都是姓关的吗?”
关天爽快地回答:“也不是很多,也就几家而已。”
我拿出关岭月的照片,给他看:“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他看了看照片,神情马上变得庄重起来:“这照片你是从哪里来的?”
看他的样子,我心里已经有了底。眼前的关天,多半是关岭月的弟弟了。
我同他一边走,一边将来龙去脉告诉他,以他这个年龄是可以理解了的。
关天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我带到他家里,为我泡了茶:“你先坐下吧,我爸妈马上就会回来了。”然后他一个人盯着相片,端详了好久,不知不觉,已有泪痕挂在他的脸上。
或许,在亲情面前,男孩子也无法展现坚强吧。
果然,关岭月的养父母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见有陌生客人,连连上来打招呼。他们显得有点老了,感觉有60多了,应该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皱纹和沧桑感在脸上刻画地淋漓尽致。
我说明来意,两人就坐在沙发上沉默起来。关先生只是一口一口地重复地抽着烟。手指不停地打颤着。我将关岭月的那本日记交给他们二老,静静地坐着。
关先生抬了抬眼镜,和他夫人一同看着:
爸爸妈妈,请原谅我一直没能将最心底的话告诉你们。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你们亲生的。每次爸爸来接我上学,大人们谈起我的长相,爸爸总是说我长得像妈妈。其实我跟妈妈一点也不像。那时候,我很难过,不停地问自己到底长得像谁。
上了初中以后,就不在问这个问题了,有遗传自然也有变异。但是碰巧在我15岁那一年,我偶然听见你们说起我并不是你们亲生的,那个晚上我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还发烧了。你们知道我有多伤心?你们那么疼我,弟弟那么可爱,我居然和你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心槐告诉我,血缘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彼此家人之间的爱。因为爱,你们无私地养育我这么多年;因为爱,我和弟弟能快快乐乐地在你们身边度过每一天;也是因为爱你们,我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们,只能偷偷地在这里写下自己的心情。
正如每一片叶子都需要找到它的根一样,我也想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忍受十月怀胎的艰辛,我的生母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如果他们像你们现在这样疼我爱我的话,那失去了我,他们肯定很伤心。
爸,妈,我渴望找到自己的生父母,但是并不意味着我要离开你们。我想让他们安心,因为爱,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的家早在我被你们收养时就已经决定了,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你们永远的女儿,月儿
关姨早已泣不成声,关叔也不禁摘掉眼镜,用他那早已被历史的车轮碾过几多的手揩拭自己的脸庞。他分明在颤抖,激动地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日记本,嘴里喃喃道:“月儿怎么不早说,我们应该早该发现才是???????”
我先让叔叔阿姨稳定下情绪,半响过后,关叔定定神,说道:“同学,谢谢你了。其实我们也有过找她亲生父母的打算,但一想到她已经去了,何必给她生父母添加伤心呢?”
“我明白,但既然??????”
“心槐那孩子也去了,我们真的没有怪他。只是怨恨那个肇事的司机。心槐他跟我们月儿一样命苦??????”说着说着,关姨又哭泣起来。
关叔说道:“同学,那就麻烦你了,月儿希望这样,我们一定完成她的愿望。”
“叔叔,我今天是想知道你们当初你们收养她时有没有特别的物品方便日后家人来寻找。”
“有的,是一串项链。”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击,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上面刻着‘静云’两字。”我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虽然隐隐约约已经有这种感觉,但人总是偏向美好的,自己往往不会这么去想,反倒是事实。否则还不如不问。
关姨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去拿时,我的心完全能听到她落地的每个脚步声。这种压迫感压得我踹不过气来。我抱着巧合的心理,试图在等待,但内心已经在告诉自己了,别再自欺欺人,接受事实,坦然面对,哪怕你对静云爱的深沉。
关姨依依不舍地将项链交到我手上,那哭红的双眼将一个母亲的真切诠释的淋漓尽致。
我无奈地接过手,看了下,果然跟静云的那一条是同一款式的。只听得关姨说道:“同学,这事就麻烦你去找了,我们对不起月儿,也对不起她的亲生父母。”
我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能不能将这本日记留给我们?”关姨恳求道。
“还是留给她的亲生父母吧。让他们也知道月儿有多爱他们,对我们有多孝顺。”
我站起身:“谢谢,叔叔。”
离开时,关姨说道:“我们家随时欢迎你来。”
许多时候,我会问我的朋友们,当然是以一种编故事的形式,来征求意见,问他们是否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有的说“会”,因为她亲生父母寻找了那么久,总要有个结果;有的说“不会”,让那串项链以爱的形式存在,不要化作伤痛让人受伤。也有这样回答的,那要亲生父母对她的爱有多深,如果非常爱,那就不要告诉;如果相对来说,比较轻,就告诉,反正还有另一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