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继立之争
夜,已经很深了,扬州城早已进入梦乡,大街上,小窗口,都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灯火,整座城就如同陷入了无边黑洞的一艘航船,跟着时间在一起奔跑,可却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可是,也偏偏有些人或是兴奋或是紧张,一点睡意也没有。
兴奋得睡不着的,是张颢和刘志他们,在他们的计划里,明天,张颢得就趁势继位了,成为真正的吴国之主。只是,他们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明天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如果会,那一定就是徐温一伙了。只有他们,才有这个实力出些岔子。
“张将军,如果今天您能一狠心将徐温他们拿下,明天这事就好办多了,可以说至少有八成成功的把握。”刘志有些埋怨地说。
“唉,我岂不知道这。可一来,这徐温好似已经被我说动,大有顺从之意;二来,他义子徐知诰带着麾下衙兵前来接应,总不能事还没办成就两虎相争吧,我只能将他放了回去。即便这真是放虎归山,也是没奈何的事,不过请特使放心,待我们立住了脚跟,再随便寻个机会除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张颢也有些懊恼,可又无可奈何。
原来,就在徐知诰安顿好了羽裳后,立即想到,既然张颢的手下将领纪祥敢于公然屠杀王妃,那么王爷杨渥恐怕就已经遭到他的毒手了。张颢这行动,义父徐温肯定事先不知,否则他定会知会自己,这样一来,义父岂不也陷于危险之地?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纵马赶到到徐温府第一问,都说一大早徐将军就到张颢那里去了。徐知诰暗叫不好,忙点齐数百衙兵,由自己和徐知询、强生、大黑等带领着,一路向着张颢的府第奔去。
“张将军好!义父,听说您在张将军这儿议事,我正巧一早就带着众衙兵在后山狩猎,一路收获颇丰,正从这儿归去,便自作主张进来问问您这大事可否议妥?如果议妥了,咱爷俩一块儿回家,让下人烹了那些个野物下酒,可好?张将军,如果您有空,也请前来喝一杯,如何?”徐知诰呵退了前来阻拦他的那些张颢手下的衙兵,硬生生地闯进了张府,一见义父正和张颢聊得欢畅,灵机一动,便寻了个借口邀徐温一起回家。
“放肆,你没看我正跟张将军议事吗?这种地方岂是你想进来就进来的,怎一点规矩都没有?张将军,请你万勿见怪,都是兄弟我家教不严,让你笑话了。”徐温一边呵斥着徐知诰,一边连连向张颢道歉。
“哪里,令公子是至孝之人,令人佩服!”张颢嘻嘻一笑。
“那,我就告辞了。放心,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如需帮助,尽管吩咐一声,虽前有刀山,后有火海,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任你驱使。”徐温起声告辞。
“岂敢,岂敢,不送。”张颢略略拱了拱手。
紧张得睡不着的,是徐温他们。在徐温的书房里,徐温、徐知训、徐知诰、徐知询、严可求等人正在商议明日之事。
“今天多亏了二郎君带着兵马前来迎接,否则,我们是不是能活着出张府的门,还未尝可知呢。”严可求对徐知诰一向很赏识,忍不住在徐温面前夸赞起了徐知诰。
“你不用夸他了,这本是他份内之事。你还是先说说明天吧,明天,张颢极有可能就会趁势继位了,这决不是我等之福,还得尽力阻止才是,可又不能跟他现在就公然翻脸,否则定会有血光之灾。毕竟他已准备就绪,而我们是猝然应对。”徐温对徐知诰今天的表现也很满意,可又不想让他因此心生骄傲,因而岔开严可求的话,迅速转入主题。
“张颢素来霸道,可说句不好听的,这霸道也可以说是刚愎自用,霸道可以成小事,可对成就大事来说,刚愎自用却无异于愚昧无知。这事容易对付,休得惊慌。”严可求好似已经胸有成竹,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看他这样子,徐温放心了。多年的交往,徐温对严可求可谓知根知底,只要一看到他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事情就八九不离十了,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踏实觉。
次日,张颢在府中排列好了刀枪剑戟,召将领们议事,自大将徐温、朱瑾以下都留下卫士然后才能入内。张颢见众将到齐,先是面有凄容,随后又放声大哭,良久,才止往哭泣,望着诸将说:“昨日,王爷暴病身亡,想必大家都有所听闻,这一日来,我思王爷平日之好,念王爷平日之恩,一时痛彻心肺,哀伤不已,夜不能寐。偏王爷春秋正盛,又不曾育得半个子嗣,这可如何是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说罢,张颢又放声大哭。
诸将心里明镜似的,可或感于杨行密之恩情,或念及杨渥之可怜,也多泪洒胸襟。
“诸位将军,如今这吴国谁当继立?”张颢问道。诸将不敢回答。
“诸位将军,如今这吴国谁当继立?”张颢又问道。诸将还是不敢回答。
“诸位将军,如今这吴国谁当继立?”张颢三次问道。诸将默然。
此时,严可求驱步上前,贴着张颢的耳朵,秘密禀告说:“现在四境多事,吴国之主非将军您不可,但恐怕行动太快,惹些是非。况且目前外有陶雅、李简、李遇等将领,都是先王时的一等人物,又领有重兵,您虽自立,不知道这些人能否诚心侍奉您?不如学三国时的曹氏、曹魏时的司马氏,或是当今的梁皇,先辅立幼主,恩威齐施,时间久了,等待他们心服,然后您方可自立。”张颢不能回答,面露愠色。
严可求又转身面对诸将,从袖内拿出一份告谕,当众宣读,原是却杨渥之母、王太妃史氏的告谕。告谕说:“杨氏创业艰难,幸得诸位鼎立支持,才得这半壁江山。先王本欲与诸位共享这方富贵,直与苍天共老,奈何天不假年,其先一步离诸位而去。即位之王不过两载,今又不幸辞世,哀家心甚痛之。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二郎君杨隆演按次序应当立之,望诸位万不可背负杨氏父兄两代之恩,妥善侍奉杨氏母子,若先王在天有灵,当欣慰之。”
此告谕当然就是严可求自己拟定的,惟其言辞激动、哀情婉转,听者无不感动得涕泪俱下。张颢气色沮丧,终不能有所作为,杨隆演于是有惊无险地继立为淮南节度使、东南诸道行营都统、同平章事、弘农郡王,成为又一任事实上的吴王。
“恭喜我王,贺喜我王。”张颢没奈何,只得领着诸将向着年方12岁的杨行密第二个儿子杨隆演俯身下拜,以示拥戴之意,心里却恨得牙根痒痒。他将这笔帐全算在了徐温身上,铲除徐温的念头越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