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导演”与“演员”
王不二哪儿去了呢？原来，王不二正是今晚这出大戏里的重要演员，是这盘波诡云谲的棋局里的一只过河之卒，人物虽小、地位虽卑，却是滚滚洪流破堤而出的缺口打开者，是这出热闹舞台剧的启幕者。有时，小人物往往能改写历史，无数这样的事实告诉我们。
这出大戏的导演是谁？谁也想不到，这位导演正是那位深居洛阳、权势熏天的梁王朱温，一位志在取唐代之的乱世奸雄。而执行导演却是刘志，那位潜在湖州城里多日，乳臭未干而又老练阴冷的白净后生。其余如钱元瓘、潘荣、刘威、徐知诰等，都只不过是按照导演意志演绎这出舞台剧的主要演员罢了，只不过，有些是计划中的胜利者，有些是计划中的失败者。
在梁王精心打造的这出大戏里，协助越国夺取湖州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吴、越虽然都是唐王朝的藩属国，至少名义上都奉唐王朝为正朔，每年都向中央王朝进贡，可它们又有很大的不同。一来，吴国在唐王朝所有藩属国中，实力虽说不上最强，可比起越国来说，那可是强大得太多，锄强扶弱，不失为加强中央政权权威的一种有效选择。二来，越国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过于弱小，所以一直对唐王朝尽心奉侍，礼数周到有加，对把持朝政的梁王朱温，也从不敢怠慢，所以梁王朱温一直都把越王钱镠视为自己的左右手，是外藩中最可依赖的人。三来，湖州一旦被越国夺了回去，势必使得吴、越两国更加水火不两立，两国从此都会将对方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一切国政大事也都会立足于怎样击败对方，也就没有精力威胁中央王朝了。这大概就叫“隔山观虎斗”吧。此外，吴国离洛阳近，越国离洛阳远，远交近攻，一向是军事与外交战略方面最可靠的政策方针，梁王不会不知道这些。
因此，梁王在派遣刘志潜入湖州时，就给刘志面授机宜，无论如何都得协助越国夺取湖州。刘志本是唐皇宫里的一个失意小太监，因为聪明机智，善于谋略，在投靠了梁王之后，就深得梁王信任，经常委于大事。而刘志也争气，忠实地执行梁王的计策，从来都没有令梁王失望过。那天，王不二在遭到刘威的当众打骂后，气愤不过来找刘志，正中刘志下怀，两人就商议好了今天的这一切。待王不二一走，刘志就悄悄地出发，来到杭州面见钱镠，密商攻取湖州城的方略大计。其实，刘志在湖州城里暗自活动一事，钱镠早就知晓，是梁王暗中通知了他。所以，他才会在钱元瓘等将领面前信心十足地说“湖州短时期内必有剧变”、“攻城时机就会来到”之类的话。而王不二呢，只需在越军潜伏到了湖州城门外时，依照事先约定的暗号打开城门放越军进城即可。
这天，恰逢风雪加交，对越军攻取湖州城来说，真可谓是天赐良机。晚上，钱元瓘、潘荣等人率领越军精锐，顶风冒雪悄悄地抵近湖州城南门外，哨音刚放，城门就一下子打开了，越军蜂拥而入，有的顺着城墙攻击驻守东、西、北门的吴军，有的沿着城中大道攻击吴军中军大帐，有的在细作的带领下攻击吴军在城里的重要战略阵地……除了围杀剌史刘威这一路费了些周折、折损了一些人马外，各路都进展顺利。风雪之夜，吴军大多数守城士兵都窝在房间里取暖，或是趴在暖暖的被窝里不肯起来，没想到眨眼之间，竟然都成了无头之鬼。这样松懈的城防，天气过于恶劣是一回事，而警惕性不高、压根儿就没有料到越军可能攻取湖州的刘威其实也罪责难逃。
王不二打开城门后，并没有参与攻击作战，而是按照事先的部署，带了几名亲信连夜去了扬州，执行更重要的使命。而这，就是梁王朱温导演的这出大戏的第二幕，他做事从来都会留有后手，非要将吴国搅得天翻地覆，彻底摧毁这个不太听话的对手不可，为自己今后取唐代之扫清一个强劲的障碍。计中有计，计外有计，计后有计，自己没发一兵一卒，却让吴、越两国忙得团团转，梁王朱温真不愧为乱世之奸雄。
湖州城里，原先刘威的剌史府里，灯火通明，钱元瓘、潘荣等越军将领在这儿齐集，清点缴获、报告战果，当听说湖州剌史刘威自杀身亡后，一个个兴高采烈、兴奋异常。尤其是钱元瓘，前些年自己被吴军击败，险些丧命，后来靠假装帐房先生在吴军军营里忍辱偷生，幸得潘荣相助才逃回杭州的那一幕，仿佛还在昨天，而今天，他就站在了这剌史府里，成为整座湖州城的新主人，他怎能不兴奋呢。在派人800里加急向父王钱镠报喜后，他美美地喝了一杯。只是一杯，钱元瓘并不好酒，何况他也深知，夺取湖州城只是完成了夺取湖州的第一步，湖州十余座县城，都得一一夺回才算彻底报仇雪耻。于是，他立刻分派将领，人不下鞍马不歇息，继续奔赴安吉等湖州治下的各个县城，以图一鼓作气尽复湖州。
潘荣也是感慨万分。又回到湖州城了，当年，自己就是在这儿与儿子彭奴失散的，这回能寻找到他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多次派遣亲信暗中潜回湖州城寻找儿子，可却始终没有他的音讯，也不知他到底是生还是死。如果还活着，如今该有二十出头了吧，是一英俊的小伙子了，说不定早就成家立业了呢。可是，要得找得到他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怎么会心甘呢。可潘荣作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当年的彭奴，正是这湖州城的吴军守城副将徐知诰，刚刚还在和自己的部下生死相搏，差点就失了性命，现在正在逃亡的路上呢。
徐知诰眼见得刘威壮烈牺牲后，心里无限悲伤，刚刚有些好转的风寒又加重了许多。好在有兄弟强生和大黑在，一路护送着往扬州城里撤，又得赶路，又得治病，走走歇歇，歇歇走走，速度就慢了下来。一路上，还有许多吴军的伤兵溃将，也在撤往扬州，其中就有一位湖州城南门守兵陈虎，他亲眼看见王不二趁着风雪打开城门，迎接越军进城的，吓得躲在门楼里不敢吱声。后来侥幸得以逃脱，撤回扬州时，一路上都在咒骂王不二，咒骂他前十八代祖宗，咒骂他后十八代子孙。徐知诰得知后这一情况后，仰天长叹，这真是命啊，本来自己都跟刘威都说好了，马上就要将王不二调离南门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行动，这匹恶狼就提前动手了。除了费阿公，如今王不二的手上又增添了无数的血债，这里面就包括刘威刘老将军，如果下次见着这厮的面，一定要一剑穿心结果了他，好为无数冤死将士报仇血恨。
对了，书伦哪去了呢？是阵亡了吗？不，或许他也逃出来了，正苦苦寻找自己一行人呢。徐知诰这样宽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