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熟悉的面孔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吴王杨行密去世了,刚刚吴国的使节前来报丧,已被我打发走了。”不等钱元瓘、潘荣等人落座,越王钱镠就急切地说道。对于眼前的这两位,他从来不想有任何隐瞒,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们俩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将来可能的继承人;一个有才干又忠诚,事无巨细,只要交给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是自己最得力的属下。
“这可是一件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哈哈哈哈哈……此时,扬州城里说不定乱成一团粥呢,父王,请你调派军马给我,我定当夺回湖州,以雪这些年所受到的屈辱。如有不成,甘愿提头来见。”钱元瓘高兴得跳起来,主动请缨率兵夺取湖州,还立下了生死状。湖州被困、奔逃时被王不二射伤,这是他从小到大所蒙受到的最大的羞辱,天天盼着雪耻呢,没想到机会尽然这么快就到了,不高兴才怪呢。
“殿下,吴国适逢大丧,此时出兵,会授人以柄,让人非议的,绝非君子所为。”潘荣劝阻道。当年,他和钱元瓘逃回杭州后,钱元瓘就视他为患难之交,不断提携。他也的确有真才实学,为人又正直忠厚,深得越王钱镠器重,现在已升迁至钱塘太守,成为越王的心腹重臣。虽然,他心里无时不刻盼望着收复湖州,因为那里附近的安吉,是自己的家。儿子彭奴生死未卜,如果还活着,现在是在湖州城里,还是已经回安吉了?都有可能。可是,在他看来,此时攻取湖州城,还是有些不厚道,非干大事者所为。
“诶,太守此言差矣。这湖州本来就是我们的,当年被杨行密巧取豪夺去了,现在趁乱收回,天经地义,又有何不可?我料定只要我们去攻取湖州,扬州一定难以在短时间内发兵驰援,别的藩王,不趁火打劫就算安份了,他们一定只会袖手旁观的。”对于收复湖州,钱元瓘信心满满,也觉得理由非常正当。
越王钱镠没有说话,他在衡量这里面的得失。谨慎,是他一生最大的护身符,也是他建立这样大的基业的不二秘诀。他来回度着步子,一步又一步,一回又一回,认真地思考、仔细地盘算,一时难于下定决心。
“元瓘,你先去着手准备兵马钱粮,操练军士,做好夺取湖州城的一切准备,可是,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潘荣,本王拟派你为越国使节,前去出使吴国,一来凭吊吴王杨行密,尽尽老朋友的心意,不失了我越国的礼数;二来趁机打探一下扬州城里的虚实,及时回报给本王。”钱镠命令道。
“诺!”钱元瓘、潘荣起身应答道,各自回去加紧准备。
徐知诰为何如此匆匆催马急归呢?原来,此行他的使命并不仅仅只是充任出使越国报丧的使节,更重要的使命是,在回扬州路经湖州时,进湖州城协助剌史刘威加强湖州城的守备。湖州不可有失,否则扬州就会一下子“瘦”下来。可不是,吴国所需的蚕丝、茶叶、粮食等重要物产大半产自湖州,这儿一旦被越国重新夺回,扬州就真得“瘦”去大半圈了。因此,张颢、徐温最不放心的就是湖州,他们商议,让徐知诰前去充任出使越国的使节,任务完成后,就前去湖州,协助刘威守好这座对扬州意义重大、绝不容失的重镇。
其实,说是协助,也未尝不可理解为监军。
湖州城里,吴王杨行密大行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刘威等将领闻讯后哭成一团,悲伤难禁。刘威也是少年时就追随杨行密的,一直任战神李神福帐下的先锋大将,是冲锋陷阵之勇士,可是,却不是守城固疆之谋臣。换句话说,就是属于勇有余而谋不足之辈。当初,李神福因病请辞,杨行密决定由刘威接任湖州剌史,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主要是得安抚安抚李神福手下众将士的心,以免引起兵变,因此才冒险让刘威接任此职。最起码,大家都知道刘威是李神福的心腹大将,说明杨行密还是信任李神福的。何况,杨行密也知刘威素来忠勇,对自己绝没二心。
刘威一身孝服,在剌史府里闷头喝酒,大口大口地喝酒,喝完一碗,就哭上一回;再喝一碗,又哭上一回。手下几位亲信将领也跟着他的样子,边喝边哭,一时好端端的剌史府,充满了男人粗重的悲鸣,听来着实令人心酸。
“请剌史大人节哀,扬州徐知诰少将军到。”剌史府长史上前劝道。
“什么徐少将军?什么徐少将军?大帅都没了,少将军有个屁用啊,我不要少将军,我要大帅,我要大帅,呜呜呜……”刘威哭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么多年,不管杨行密升任什么官职,获得什么爵位,刘威等一班亲信将领还是一口一个“大帅”地叫着他,“大帅”一出口,响亮、亲切,完全没有了距离。
“右衙指挥史徐温大人的二公子,徐知诰徐少将军。”长史解释道。
“徐温?又不是李神福将军,我管他个**,去他个徐温。”酒喝多了,说话就不知轻重了,可也说出了刘威心里的话。在他心里,除了杨行密,世上最值得自己敬重的人就是战神李神福了。去年李神福去世,他不顾“守城大将非奉调不得擅动”的军令,亲赴扬州为其送行,引得诸多官吏纷纷向吴王杨行密弹劾他,要求严惩以儆效尤。所幸杨行密念其智虑忠纯,有情有义而又绝无二心,才饶恕了他,只令他闭门思过,抄写兵书三卷了事。对于其他将领,即便如张颢、徐温、朱瑾这般与李神福齐名的,刘威也是不太放在眼里的。这,也是张颢、徐温他们最担心的地方。
徐知诰等在剌史府门口半天,见长史进去通报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回话,一时性起,不顾卫兵的阻拦,闯了进来。可一进剌史府,见刘威等将领烂醉如泥、胡言乱语、哭成一团的样子,又怒又恨,又悲伤又气愤。他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恭恭敬敬地向刘威行礼,大声说道:“湖州副将徐知诰前来报到,请剌史大人接令。”这次,他是以湖州副将的身份协助刘威守城的,同时带来了吴王府的将令。可刘威爬了半天,跌跌撞撞,愣是没能爬起来,便索性就不爬了,趴地上又哭开了。这令,也就没法接了。
看到这个样子,徐知诰无奈地叫过长史,一起打马巡视起了城门,了解湖州城的守备情况,不敢稍有疏忽。走着走着,他突然心中有些不安,而且是越来越不安,因为他发觉自己刚才在剌史府里,好像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本来不该出现在那里的熟面孔。
他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