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县。
县令郑遂垂着脑袋,眼珠子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那双靴尖上,放置着无数看不见的帝国金币。
他的身躯微颤,额头上则是悚然汗下。
横亘他的面前,是整整一个小队十二人的精锐轻骑。
这十二名骑士,尽数是清一色的制式武装,身披神辉流溢的信念战甲,腰挂幽芒折转的弧影骑剑,身后,则是一柄几乎其身长的圣击弩箭!弩箭的尖锋上,隐约可见湮灭、破甲、伤口撕裂等十余种符文闪烁着灼热的光辉,杀机凛然。
稍有眼力劲和帝国常识的人,只看那些人身下,那一头头额顶微微凸起,明显有晨曦独角兽血统的洁白骏马,就能辨识出这群人的身份。
皇家直属禁卫,北军五营之一,曙光越骑!
固然,作为帝国近卫,北军五营近年来久疏战阵,其真正战力,已隐然落后于西疆那头熊罴所率领的“临渊飞熊”,和并州那头狮猊麾下的“长夜守望”,但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战力,肯定远远胜过泰山的卫戍军团。
更何况,这群人的身上,竟然点点繁星般闪烁着“士气高昂”、“强化重击”、“钢铁意志”、“箭术精准”等超过二十种斑驳魔法光华!显而易见,他们的身上,装备了无数优质的符文武装。
这样海量的符文增益,就算是一头久病的绵羊,也能化作一头发怒的雄狮!
而这群人的领头者,更是令郑遂,感觉到发自内心深处的惊惧。
皇家近侍,帝都十二常侍之一,被称为“狞笑稻草人”的宋典。
这位常侍身材消瘦,面容苍白,一身深黑的宽袍长袖,其上纹刻的悼亡花犹如地狱的微笑,死气森森。
“怎么了?县令大人,有什么问题?”宋典的声音很轻柔,但自有一抹阴冷意味,令郑遂脑袋上再次冒出豆大的汗珠。
“当然不是!”郑遂不敢抬头,艰难而小心地说道,“只是,三十人,是不是多了点?不瞒大人,华县只是一座小县,人丁稀少,要找出三十名年龄适宜的处子,实在有点难度……”
“年龄适宜?谁说一定要成年女子?”宋典露出诡谲的笑意,他的嘴巴居然能裂到一个诡异的弧度,裂开的地方,隐约看到缝线的痕迹,让他看上去与他的封号如出一辙,“幼女,不也有幼女的妙处?我这个人,就很喜欢那些待放而未放的花朵……”
郑遂的后背升起一股犹如毒蛇般的滑腻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脸色神情犹疑,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已被宋典一句阴恻恻的话打断。
“怎么了?我等缉拿帝国要犯,这样辛苦劳累,你们作为东道主,难道就不该犒劳一下?还是,”宋典的声音刻意一顿,变得阴鸷无情,“大人与那犯人有所勾连?”
最后一句话落下,立刻有无数道不善目光扬起,在郑遂身上不断游离。
“应该,自然是应该的……”郑遂又打了个寒颤,吞一口唾沫,忙不迭地说道。
“很好,给你三天时间!”宋典盯了面前那个软骨头的县令一眼,满意一笑,“三天后我们擒拿犯人归来,可别让我们失望……”
“下官不敢,”郑遂连连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大人要缉拿的,是什么人?需不需要华县卫戍卒的协助?”
“犯不着!”宋典闻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他忌惮和厌恶的东西,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名不入流的弓箭手罢了……”
不入流的弓箭手?
郑遂当然不信,一名普通的弓箭手,能引得这样的阵仗?
但他的心思,很快转到了真正让他头痛的事情上,这件事情,该怎么交代?
……
华县的龌蹉,萧信现在还不知道。
此时的他,只是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扭转命运的一句话,他相信,大多数人会是诸如“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亦或“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之流,而落在自己身上,居然是一句“开门,查水表”?
旋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绪一动,喉头一阵剧烈颤抖。
猿老口中的那个人,莫非与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者?
穿越者!对,绝对是穿越者!
“他是谁?”萧信脑袋里一片空白,声音禁不住地有些颤抖,连珠炮般地问道,“他还活着么?还有,他,他在哪?还在这个世界么?”
“这个世界?果然,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老猿却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这样,那件东西给你,也不算所托非人!”
“什么东西?算了,快点告诉我,”萧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情,不依不饶地问道,“他是谁?他是谁?”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老猿却依旧卖着关子,枯瘦的手指骤然抬起,仿佛一条捕猎的毒蛇,猛然点向萧信的眉心!
“你干什——”
萧信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王诩,这件东西,是我从你手里偷来的,我现在将这东西还给他,从此之后,我不欠你了……”老猿俯望着萧信昏迷的脸孔,自言自语的声音里,透出萧索意味,“以前老听你说要回家乡,你是真的回去了么?”
……
月上中天。
“猿老,你这——嗯,这,这是什么玩意?”
醒来的萧信,在瞳孔略微恍惚后,发出一声惊呼。
“这东西,是——符文?”
片刻沉默之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迟疑。
萧信的灵魂内视,已能清晰看到,意识海深处,一枚银色符文高悬,一笔一划间流溢着不可名状的哲理光辉和大道气息,形成层层神秘斑斓的光带。
魔法符文?
对于意识海中的玩意,他有了初步的判断,只是,依旧感觉有些不确定。
虽不算见多识广,但他也见过诸如“熊之力量”、“钢铁皮肤”等低等符文,而自己意识海中的那枚,其错综繁复的程度,至少是那些低阶符文的百万倍之多!如果将那低阶符文比喻为一条溪中小鱼,那这枚符文,恐怕就是一头深洋巨鲸!
至少,是史诗符文?
或许,是神之符?
心中冒出的念头,让萧信的眼皮微微一跳。
至少,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任何实体的符文,是能够停驻于不可捉摸的灵魂之中的。
这是一件罕见的至宝!
萧信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无比僵硬。
“老家伙,东西你是给我了,但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沉默了片刻,萧信昂起脑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忘了告诉我这玩意的用法!”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生出一种敏锐直觉,这老家伙,就是故意的!
“该死的老家伙!”萧信双手叉腰,只骂了一句,就再也骂不出口,沉默不语。
骂破天又如何?
对方听不到了。
他已经隐隐察觉,即使再有美酒,老猿也不会出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笼罩住了他,萧信叹了口气,心底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
惆怅许久,他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苦笑。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萧信依旧是对着空气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不管基于何种缘由和想法,这头老猿,的确是他的老师,一名亦师亦友的良师。
转身,下山。
思绪万千,他的脚步有些迟滞,望着山间单调的景色,心绪翻涌。
“猿老,知道你不稀罕这些漂亮话,不过,我还是要说,谢谢你!”
他再心中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