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信缓步向前,斑驳光影在他脸上交错。
光线晦暗,砖瓦昏黑,成排林立的破败木柱后面,散发着恶臭和腐败。
这是华县的监狱。
监狱的尽头,盘腿端坐着一头深黑的巨大食人魔。这头食人魔身形伟岸,简直就像神话传说中的大地之子——山岭巨人,寸寸皮肤仿佛寸草不生的漆黑山脉,散发着坚如磐石的阴寒和肃穆。
更为奇异的是,他的身形,就像一团不可捉摸的影子,清冷的光线投射在他的身上,竟似陷入黑洞,了无痕迹。
萧信了然,这种现象,源自食人魔的上位血脉能力——“暗影皮肤”,不仅仅是光,火焰、圣光、雷霆等属性的魔法和斗气,都很难对这样的皮肤造成直接损伤。辅以食人魔天生的生命力和恢复力,这样的对手,无疑令人头痛。
面前犹如黑暗山峦的男子,正是臧霸的父亲,“无光山壁”臧戒,也是华县的狱掾。
臧霸或许拥有更高的天赋,但以目前的势头来看,至少在五到十年内,都必须老老实实地仰望面前这座伟岸高山。
“臧叔,你找我?”站在臧戒的面前,萧信不自觉地收敛了所有小心思,老老实实地鞠了一躬。
“你准备参加察举?”臧戒睁开眼睛,足足盯了萧信一盏茶的时间,直到他浑身不自在,才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是!”萧信点点头,“徐县丞的盘算,我也大概知道。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也想趁机出去看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一顿,诚挚仰望臧戒,“臧叔,你难道是不舍得臧霸离开华县?这不是问题,我可以与他解除契约,让他留下来陪你。”
“你真愿意?不会痛苦?”臧戒目光诧异,身形稍稍前倾,“缺了臧霸为臂助,你在察举考核中的成绩,绝对要大打折扣。”
“痛苦?我当然痛苦,”萧信疏朗一笑,目光清冽地与面前巨人对视,“不过,我痛苦的,是和至交好友分离。臧霸虽然是我的扈从,但对我而言,他不是我的私产,而是与我平起平坐的朋友。”
他顿了顿,脸上扬起一抹极少示人的自负:“至于考核成绩?如果一个祭司的能耐,得靠扈从才能体现,那这个祭司本身,恐怕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看不出,你这小家伙,平时不显山露水,肚子里倒藏了几分豪气。”臧戒忍不住哈哈大笑,眼中透出慈祥,“算了算了,也不为难你了,他的路,总要靠他自己去走,不能永远庇护在我的身下。说心里话,由你来做臧霸的引路人,我很满意。你去吧,告诉臧霸,离开的时候,不需要来监牢告别了……”
“是!”
萧信心中微诧,臧戒郑重其事的来找自己,仅仅是为了说这点心里话?
不过,虽然疑惑未消,他还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目送萧信的身影消失,臧戒忽然叩了叩墙壁,似乎是自言自语。
良久,墙壁中幽幽传来一句回应,声音苍老,语气里带着些慵懒。
“怎么样?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是说,将‘厄运’交给他,怎么样?”
“他?别开玩笑了!”那声音显得不屑而惊讶,以至于声音有些变形,“我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因‘厄运’而家破人亡了?连‘孤耸的魔法高塔’孔氏都封禁不住,不止孔褒横死,差点连累孔融那小家伙!这小鬼能担起‘厄运’?别开玩笑了!”
“我倒是觉得,他能。”臧戒也不辩驳,言语简短地说道。
“凭据,你的凭据是什么?”那声音似乎被激怒了,语速急促许多。
“直觉!”臧戒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
“直觉?食人魔的直觉?”那声音变得尖利,语调里透出显而易见的嘲讽。
“不如,咱们赌一把?”臧戒忽然露出一抹带着狡黠的微笑,“我敢打赌,他下次来到华县的时候,就能担起‘厄运’。”
“赌就赌,你输定了!”那声音大声说道。
“不过,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臧戒摇了摇头,脸色沉凝,“我怀疑,那位‘大贤良师’恐怕就嗅到了一些气味,否则,怎么会派人攻打华县这鸟不拉屎的小镇?还有,我感觉华县里的几位大人,恐怕也有人抽丝剥茧摸到了头绪……”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声音浑不在意,“整个华县,有谁能动得了你?”
“也是!可能是我多虑了。”臧戒揉了揉眉头,只是眉心依旧紧皱,没有松开。
……
脚步徐徐落下,一步,踏出华县。
萧信忽然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古怪感觉,仿佛是挣脱了什么,星垂平野阔。
踏出这步,自己才是真正步入三国的历史洪流中,只是不知道,是弄潮涛头,还是随波逐流?
不管是哪一种,先得活下去!
萧信眼中精芒闪烁。
“这一步,对于萧信个人而言,只是小小的一步,但对于整个华夏帝国而言,却是无比巨大的一步。自这一步落下,历史的车轮,或许驶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头儿,你自言自语唠叨什么呢?还有,为什么把语调压得这么低?听着怪渗人的……”食人魔的粗壮声音突兀响起。
“画外音,这是画外音你懂不懂?算了,什么气氛都被你破坏了,走吧!”紧接着,是萧信没好气的声音。
“头儿,你自己又不是没脚,干什么要坐在我的肩膀上?”
“你不懂,我在学牛顿。”
“牛顿是谁?”
“一个炖牛的厨子,说了你也不知道……”
……
察举考核的地点,是泰山郡的治所——奉高,路途上,必须穿越泰山。
两人通行,迤逦过泰山。
在这个世界里,泰山的地位同样高不可攀,一样是群山之首,不过,要夹杂了更多魔法和神秘的韵味。
这座仰止的高山,几乎是所有法职者的圣地,很多成名的法职者,都曾在其中修行。
在魔法师的眼中,泰山是世界的魔力源泉;在萨满看来,泰山是元素湮灭和苏生的轮回之所;在牧师的信仰里,泰山之巅,是距离神灵最近的地方;至于德鲁伊?他们对泰山的称呼,是“碧翡圣山”。
祭司,同样未能免俗。
祭司的修行方式,名为天谕,而在古老传说之中,接引天谕垂落世间的天地之柱,就是泰山。
由此,泰山被祭司称作“天谕之柱”。
不过,看来这些传说,并不完全是捕风捉影的流言。
至少,入山之后,萧信的确感受到了一点不同。
说实话,这颠簸路途之上,他还真没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雄壮,也未能悟出“行万里路”的胸中沟壑,只有屁股颠得发痛,是最实际的感觉。
但不可否认,天谕修行的成效,却是毫无缘由的层层拔高,就像初春的春笋。
每一日,都能清楚感觉到,那种修为水涨船高的感觉。
佐之鲸珠,萧信修行时,偶尔甚至能触及那上三境中最下层的忘我之境。
要知道,修行中能达到止水境,已经能算天才。
至于忘我、逍遥和天人,通常那些修行时能达到此种境界的古人,留下姓名的,如今的人称呼起来,名字后都得毕恭毕敬地加上一个“子”字。
萧信倒不介意达到那种高度,反正自己不姓孙,肯定吃不了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