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纪431年7月。
“……是谁要找我？”
“是……白朗先生。”
“你是说……魔王的儿子？”
漠夜的视线从水池转移到了面前的紫漓。
“是的。他说要找您。”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就去问他。”
“……是她让你问的？”
“没错。”
紫漓看着面前身材高挑的魅魔族男子——微卷的玫瑰色短发，海蓝色双眸，白皙的皮肤，以及完美的容貌，不得不说，的确能够迷倒不少女性。
“……告诉她，”白朗微笑着，“我是作为她的一位老朋友前来的。”
漠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老朋友’？”
“他就是这么说的。”
“真是……有趣的理由呢……”漠夜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让他进来吧。”
当紫漓回到封魔殿内时，面前已多了一张桌子和四把座椅，还有茶壶与茶杯。
当然，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空位上的灰色兔子布偶。
“……领主大人您……”
“坐下吧。”
端坐在贵妃椅上的少女整理着那足有三米余长的紫发。
“好久不见了……漠夜。”
“……多久？”
——似乎是为了打开话题，漠夜以冰冷的声音问道。
“……没记错的话……是两百多年……”
“这对于魔族来说很短暂。”漠夜向四只茶杯中分别倒着热茶。
“但对于你我来说都很漫长……”
“有多漫长？”
漠夜放下了手中的茶壶。
“那个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呢……”
“但我不是。”
“不……那个时候的你也算是小孩子。”
白朗说着，拿起了一旁的兔子布偶。
“比如说这个。”
……唔……想不到她那种看起来很严肃又忧郁悲伤的女孩以前也喜欢布娃娃……不过小孩子……
等等，两百多年前？就是圣战开始之前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
……我想……肯定又是有原因的吧……她就是这样的。
——无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都能够找到合乎常理的理由。
“……那只是替代品呢……”
漠夜的略微扫了紫漓一眼——似乎是在对之前的想法进行警告。
“替代品？”
——这次发表言论的，是紫漓。
“……你应该知道……紫漓……”漠夜笑着端起了茶杯，“我想白朗也许没办法理解。”
“为什么？”
“因为……”漠夜的头歪了歪，似乎是在思考——当然，她早已想好了应该如何回答。
“……因为，即便身为我的‘老朋友’，你也不够了解我。”
……说是老朋友，倒不如说是忘年交。
不，可能只是单纯因为一个男孩对年纪略长少女的好感，以及少女对他特殊身份的关注而导致的所谓“友谊”。
只不过是交谈过几句而已吧？
但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并不只是这么简单呢……
“我有多么不了解你呢？”白朗放下了兔子布偶，“而且，以朋友的角度来说……”
“我并没有否认。”
“否认什么？”
“关于你我之间‘老朋友’的关系。”
漠夜看了看紫漓。
“甜点。”
——是打算这么早就吃下午茶了吗？只不过是午餐刚刚过三刻而已……
但紫漓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她是？”
“管家一类的吧。”
“管家？”白朗笑了笑，“像你这种细腻的女孩还需要管家吗？”
“只是因为……一些原因。”
“比如？”
“我不能够离开这座雪色的囚笼。”
漠夜指了指雪白的地面。
“为什么？”
“……因为一条无形的锁链。”
“是指……什么？”
白朗看了看依旧端坐在自己右手边，神色毫无改变的漠夜。
“他需要很多魔力。”
“多少？”
“……现在是和平时期。”
——对话的内容又被人为改变了。但并没有完全偏离主题。
“我父亲的苏醒到底需要多少魔力？”
这句话之后，漠夜的神色有了些变化——那是由于话语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而导致的惊讶。
漠夜迟疑了一下，还是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与他诞生之时原点产生的魔力基本相同。”
“那是在要你的命！”白朗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你知道凭借这里的法阵只能够收集多少魔力吗？对于魔王的恢复，不过是杯水车薪！”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像你这样的身体，根本禁受不住长时间被注入魔力——就算你现在是暗月君主，也依然是个弱女子。像这样恢复他的躯体和灵魂，需要数百甚至数千年的时间，而在那之前，你的躯体就会达到那个临界点……”
“然后我会像我母亲一样，由于体内积聚过量的魔力而死去是吗？”
“没错。”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漠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魔族。”
“有再多的魔族，也与我无关。”
白朗注意到，漠夜的神色有些微妙的改变。
“那你准备一直等下去吗？”白朗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就算不考虑魔力的问题……”
“……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劝我。”
“……”白朗彻底无话可说了。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
紫漓托着餐盘——上面放着三份抹茶蛋糕——走了进来。
在放下蛋糕后，她看到了漠夜的表情。
“……领主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
漠夜轻轻拿起了餐叉，小口吃着抹茶蛋糕。
——所谓的味同嚼蜡。
紫漓试图从白朗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她即使能捕捉到漠夜的神情，也从中看不出什么——却只看出一种情绪。
——惋惜。
“……白朗先生。”
白朗抬起了头。
“要不要在这里住下呢？暗月府有很多空余的房间……”
说话的同时，她用眼神询问着主人——得到的回应是冷冰冰的“无所谓”。
“……漠夜你……”
“想留下就留下吧。”漠夜放下银叉，抬起了头，“但未经我的允许，不能进入这里。”
“谢谢……”白朗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问道，“漠夜，关于……”
“还有，”漠夜的语气显得生硬而冷冽，“我并没有允许你这么称呼我。”
“……领主大人她就是这样的……”紫漓笑着站在门口，“虽然明面上就是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只是关心别人但又有些固执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固执来源于哪里？”
“从来没有。”
这是实话。
“……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他的父亲？
“请回吧，我想要休息一下。”
“……嗯。”
门关上了。
翌日。
“又来拜访领主大人啊……”紫漓面带担忧的神色，“不知道她现在心情怎么样呢……”
“只要让我进去就够了。”
紫漓进入了封魔殿。
漠夜正站在水池边，一如平常向水池中望着。
……又是这样啊……
……说到心情，现在她的心情一定又不是很好……
“……领主大人？”
“……”
“领主大人？”
“……如果是白朗的话，就让他进来。然后再准备一些甜点。”
这一次，偌大的殿中只有白朗和漠夜两人。
“……如果说上次是来拜访我，那么这次？”
“和上次一样。”
“有必要吗？”
“我认为有必要。”白朗用餐叉挑起了一块蛋糕——今天的是巧克力口味，“你就这么一个人待着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忘记怎么说话的。”
“不需要。”漠夜就那么坐着，面前的蛋糕和红茶根本没有丝毫变化，“就算是忘记了也无所谓。”
“你自己也已经放弃了吧……”
“只是接受事实了而已。”
“真的接受了吗？”
“……至少，短时间内他还不会……”
听到这半句话，白朗立刻就明白，漠夜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
“是永远。”
“……”漠夜只是端起茶杯，自顾自喝着。
“好了，不说这个了。”白朗从不知何处——大概是储物戒指——拿出了一束玫瑰花。
“喜欢吗？”
漠夜接过花束，随后用黑紫色的火焰将其燃烧殆尽。
白朗诧异的注视着黑色的灰烬飘落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随后彻底消失。
“……我只是不知道该送你什么而已……但又不能就这么空着手来啊……”
“我知道。”
“那为什么……”
“我讨厌玫瑰花。”
漠夜从贵妃椅上起身，随后走到了水池边。
“……我更喜欢黑夜的颜色。”
……
漠夜在水池边已经站了整整一刻钟了。
白朗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她的身旁。
“……漠夜，你……”
漠夜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安静。”
不是平时一贯的冰冷声音，而是轻柔到难以想象，就仿佛**间的低语。
——也许是因为水池中的人。
白朗隐约可以听到漠夜的话语——然而内容难以分辨。
他只看到水池中灰发灰眸的男子，还有他面庞上从未有过的柔和表情。
——当然，还有漠夜那糅杂着悲伤，令人心碎的甜美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