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一肚子鸟气,又没个说法,还花了好几百两银子的韦同八像个瘟鸡似的回到了南丹卫所的住处,每日里唉声叹气,数着手里日渐稀少的银两,等啊等,等啊等……
几乎快绝望了的韦同八,这日,刚刚闲着没事,打完了自家老婆,又灌了几两酒,略带些酒意的正要出门寻个暗门子好好折腾一番。
就在临出门前,虚掩着的房门被人重重的推开。咣当一声的巨响,惊得酒意有些上涌的韦同八火气直冒,梗着脖子,冲着房门处正要开骂。
我靠!好险……
韦同八一瞧见来人,赶紧把卡在喉咙处的骂声给咽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的弯腰低头,小碎步迎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拱手行礼,冲来人问道:“哎呀呀,原来是赖大人到了。有事您派人吩咐一声就行了,何劳大人亲自跑一趟?折杀兄弟了。”
昂首挺胸,一脸傲气站在韦同八跟前的这名军官也是个千户,叫赖福。
虽然同为千户,可是后台不一样,含金量也不一样。韦同八是只被人撵出自己地盘,无家可归的野狗,如今被扔在南丹卫所里赋闲,除了每月领那么几个饷银的时候能让人记住,其他时候就是个透明的。
赖福就不一样了。这位可是实职千户,是南丹土司、南丹卫指挥使大人岑英的手下悍将之一。
如今指挥使岑英大人年老体弱,一切事务均交给长孙岑云飞代为处理,基本上只要岑英一封奏折上京,岑云飞接任土司兼卫指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赖福赖千户从小就陪着岑云飞一块长大,服侍这位岑家长孙二十来年了,既有主仆的恩义,也有朋友的情意在里面。整个卫所,谁不知道赖千户乃是顶级的红人?
今天,这位岑大少爷跟前的红人到访,是……
就在韦同八胡思乱想之际,赖福开口吩咐道:“少爷有事找你,跟我走一趟吧。”
“哎,哎,劳烦赖大人领路。”
韦同八满心疑惑的跟着赖福一路行来,半路上打探了几句,被赖福不软不硬的堵了回去,憋得韦同八抓耳挠腮的跟着来到了南丹土司府。
到得厅房来,韦同八眼前一亮,哈哈,有门!
赶紧一个健步上前,跪倒在地,冲着上首端坐的总督两广军务的沈狄龙及下首坐着的南丹卫指挥使岑英磕头不已。
老得都快散架的岑英被长孙岑云飞搀扶着,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老眼昏花的努力分辨着眼前跪地磕头的军汉是谁。
岑云飞大声的把嘴凑到岑英耳边说道:“爷爷,沈大人提及的原柳州千户所正千户,韦同八,来了。您面前这位就是。”
“哦,哦……”岑英微微点头,冲着面前跪着的模糊身影说道:“沈大人找你有话说,老夫耳背,有事就跟云飞说。”
韦同八一瞧见沈狄龙,内心就一阵狂喜,必定是自己告状的事情有说法了。此刻听得岑英的交代,赶紧冲着岑英和岑云飞连连磕头道:“谨遵老将军之命,属下一定听从大少爷吩咐。有话,请大少爷只管问询,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岑云飞偏过头去,与沈狄龙对视一眼后,对跪在地上的韦同八说道:“起来说话吧,把你在柳州府的所见所闻好好说一遍,不得隐瞒遗漏。”
韦同八心情激动的把一切可以让陈氏父子上断头台的事情统统讲了一遍,而且是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在他的讲述中,有听到的,有看到的,有猜想的,有编造的……反正不管真的假的,只要能把对手扳倒,那么,自己所说的,不就都是真的了么?
沈狄龙面无表情的再次听完了韦同八的叙述,虽然,从韦同八的叙述中,沈狄龙听到了许多可笑的罪名,然而,谁会去管那些罪名是真是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那些罪名就会变成真正的罪名。
待得韦同八的血泪控诉告一段落,沈狄龙偏过头去,对耳聋眼花的岑英说道:“岑大人,韦同八是由卫所下令调离柳州府千户所的,该命令应该无疑吧?”
岑英听得耳畔岑云飞的转述后,点头回应道:“回禀沈大人,此事属实。老夫接了柳州知府陈大人的手书,根据书信上所罗列的各种证据,老夫觉得陈大人所言应该属实,因而将韦同八调离柳州府。此事有档可查,请沈大人明鉴。根据老夫派人查证,柳州户所确实糜烂,已然不堪使用。且不论知府大人有什么过错,单论柳州户所的情况,老夫确实没有理由不将韦同八换掉。至于陈刚任千户,此事倒是简单,陈千户能给老夫五十把纯精钢宝刀,二百把上等军刀,一千只精钢长矛。就凭这点,老夫觉得,值得!更何况,陈刚答应老夫,每年最少提供二百把上等军刀,五百只精钢长矛给卫所换装。本官觉得,给陈刚一个千户职位,此事并无不妥啊。”
韦同八听得岑英这一番话,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在广西,在柳州府,岑老将军绝对在军务上一言九鼎。即便是高居九重的皇帝也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得罪南丹土司的。想想关宁铁骑里最受平西伯爷器重的八百狼兵,绝对的主力,绝对的骄兵悍将。而这些骄兵悍将的家主只有一个,岑英。
想想自己,折腾了半天,连两广军务总督都请出来了,却抵不上岑英的一句话。
苍天啊,大地啊,佛主啊……还有天理吗?王法何在?
且不论韦同八如何的悲伤绝望。沈狄龙听完岑英的一番话,面上堆起笑容,说道:“哈,难得听到老将军嘴里夸奖后辈。这陈千户果然是有些才能啊,恭喜老将军,又添一员虎将!可喜,可贺啊……”
听得沈狄龙的马屁,岑老将军顿时满面红光的点头唠叨起来:“是啊,是啊,那陈刚练兵打仗如何,老夫不太清楚,但是,那五十把纯精钢宝刀,啧啧,真真是所向披靡!咔的一刀,就断一把军刀。咔的一声,又断一把军刀……啧啧,居然连断八把,除了缺口依旧没有半点裂痕!太神奇了!有这等利器,我手下那些小崽子们还不如虎添翼?哈哈,好!好!好!嗯,这陈刚,不错,不错……”
沈狄龙满含微笑的随口应和着不停唠叨的岑英,冲岑英身旁的岑云飞使了个眼色,待得后者心领神会的点头回应后,便说了几句祝福老人的话后,告辞而去。
沈狄龙一走,岑英老将军顿时停止了唠叨,嘴角扬起一缕不屑的嘲笑,冲着呆若木鸡的韦同八努嘴,吩咐身旁的岑云飞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拉去浸猪笼。”
“是,爷爷!”岑云飞毫不在意的冲一众护卫的军士挥手。
“饶命啊……”
待得惨叫声消失在耳旁,岑英略带疲倦的示意孙子将自己搀扶回房,待得岑云飞施礼后离开,岑英坐在书桌前精神不济的打着瞌睡,脑袋一琢一琢的。
入夜,岑云飞带着心腹手下赖福来到了沈狄龙临时下榻的处所。
眠月楼
听名字就知道是啥地方了。
沈大人是个好文官,自然要遵循大明律,上任不带妻儿。那么,沈大人要那啥的时候,不就只能找最红的红姑娘那啥?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待得岑云飞到的时候,酒席已经摆好,一身便服的沈狄龙将依偎在身旁陪伴的小月姑娘推开,站起身来,与岑云飞互相见礼后,二人对坐,一番寒暄废话之后推杯换盏。
吃饱喝足后,沈狄龙怜爱的捏了一把小月姑娘的小PP,吩咐对方洗好白白去等自己。那娇俏可人,满身风骚的小月姑娘不依不饶的磨蹭了几下后,带着伺候的众婢女告辞离去。
待得房间里就剩下两人的时候,沈狄龙笑眯眯的对岑云飞说道:“岑大人,今日老将军的表现,看起来是要力挺那陈刚啊。你怎么看?”
岑云飞剑眉一挑,俊秀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我爷爷喜欢刀枪,喜欢兵器,喜欢打仗。陈刚能给他那么多最优质的军刀,他老人家力挺陈刚,我一点也不奇怪。”
沈狄龙做出一脸钦佩状的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老将军戎马一生,确实令我等敬佩敬仰!想那八桂狼兵,何等威武,甫到辽东就敢与鞑子硬撼,居然不落下风!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岑云飞傲然一笑,故作谦虚的回应道:“沈大人过奖,儿郎们向来听话,也亏得平西伯爷赏识,好马好刀好装备,这才让儿郎们有机会在鞑子面前一展我八桂雄威。国家危难,我岑家世受国恩,尽力而已,不值一提……”
沈狄龙捧了两句,瞧瞧机会差不多了,遂开口说道:“岑大人,老将军喜欢的无非是好刀好兵器,至于谁给的兵器,怕是不那么重要吧?”
岑云飞点头笑答:“爷爷老了,难免有些念旧。好在如今岑家大部分事情我做主。陈刚也好,李刚也罢,谁给的兵器,嗯,真的很不重要啊。”
二人相视一笑,沈狄龙说道:“与其别人给,不如自己拿。岑大人,你说呢?”
“哈哈哈……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