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回:为救急南七爷乱点鸳鸯谱,挽危难伍老太跪求凤凰图
人们见这对恩爱的夫妻,这个幸福的家庭惨遭横祸,心中如刀搅,不是亲人也落泪。张忠义和洪克俭领人把高氏和巍巍尸体运回去,杨光和贺福祥组识人把一楼门市的东西搬走,清理好摆上椿凳。尸体运回来时小雨早把寿衣准备好,张忠义去拉棺材,洪克俭等人给死人穿衣裳,火柴厂的女工开始做供品。
腊梅从洪强口里知道龙哥家里出了事,只知白雪在医院,就急着要去看白雪,常青山安排他俩上火车,车到营口日头快下山。他俩简单吃点饭就赶到医院,这里还有不少人在议论讲述。腊梅觉得不好,快步走进抢救室,虽然满屋都是人,她只看到龙哥披着女人上衣,怀中半抱着雪姐,觉得很奇怪,这是玩哪国花样。
伍元冒骑马急驰,到医院时浑身是汗,他还脱下外衣盖在白雪身上,史小娟怕他着了凉,把自己衣服给他披上。
腊梅走到近前先用手摸白雪,激灵地收回手,白雪尸体都凉了龙哥还抱着她,再看他痴呆地坐在那动也不动,心里犯嘀咕,眼里含着泪,口里说:“龙哥,你把姐姐放下,这样抱多累呀。”
伍元冒说:“不能,她睡得多香,让她好好睡吧,天亮时就会醒的。”
腊梅心“咯噔”一下,难道是龙哥受刺激太重,他傻了?还是疯了?
腊梅马上意识道龙哥一下子失去娇妻爱子,这个打击太突然也太重,一时承受不住,我赶上这事就该好好劝他,以咱俩私交情感,应当可以说服他,有些话最好别叫外人听到。
当她开口赶人时发现李阳春还抱着婴儿,心里想此时的龙哥只剩下这个小闺女,必须留在他身边,自己可不会带小不点,她马上开口说:“哑姑,你留下,各位亲人们你们在这守一天啦,该回去吃饭了,听说这里天黑就净街,晚了回不去了,杏花姐,你到龙哥家歇着,明天来换我,哑姑,你把孩子放在她爸身边,到外头买点吃的去。”
童养媳桂芝对这个家有感情,她不愿离开,悄悄跟着李阳春去吃饭。
腊梅等人走后耐心劝龙哥,让他放下白雪。这也就是伍元冒,换了别人,腊梅早把人抢下来放好。她没这样做,可心里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龙哥这是怎么啦。
元冒没疯也没傻,他有个幻想,他希望太阳从新升起来时,妻子像那天一样从他怀中醒来。当年他俩从奉天逃回营口,白雪见到的是个家破人亡的场面,她清楚自己一个人顶不起来这个家,只有和这个救命的小牛倌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她这话不能启齿,倚在他怀中睡觉是给元冒个信息,表示自己的爱。
这次马踏死三人事件很快在营口传扬开,听到的人无不气愤。人们在这件事中看清政府的腐败和无能,青天白日下公开害死人无人过问。出于对当局的不满和对洋人入侵的愤恨,纷纷来到伍元冒家帮着处理丧事。
杨光才把一楼五间门市整好,就有人来帮布置灵堂,门市前有人贴上挽联。
咬碎钢牙唾骂二脚禽兽挥洒悲泪悼念三位冤魂
横批是:永垂不忘
在二楼窗台有一个特大横幅,上写着:“刘高氏夫人伍白氏夫人伍巍巍公子三英灵堂”。
照相馆送来放大的三个人的遗像。高氏和巍巍遗体才到家,就有人送来纸扎人车、马等。杨光怕遗体坏了,把自己冰窖的冰刨出来镇在遗体下面。
张忠义领车拉棺材到,准备先放到后院,杨光说:“就卸在门前摆好。”
洪克俭说:“一两天也不能入殡,放这堵路,违犯交法的。”
贺福祥说:“球法,马上人行道踩死人怎不犯法,棺材放在门前人行道,也没放在马路上,谁敢来管,得先送凶手来,也不是要他的命。披麻戴孝给守灵不过份吧?!”
张忠义觉得不妥,这是在示威,又一想,法不责众,又不是伍元冒吩咐的怕什么,他马上叫人卸车。
吕掌柜领外孙刘鹏举和外孙女刘秀英过来,他本想来把亲家母遗体接回去,在他那里办丧事,到这来发觉气氛不对,全是外人在这里张罗,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有力出力,他决定参加共办丧事,马上买了大量烧纸,帮刘鹏举打纸钱。这时小莉拉来一车黑白布和白蜡。
小莉听到白雪和儿子出事,坐车向医院跑。到医院时人已经不少,她看一眼白雪,医院下病危书,见她人无血色,呼吸如丝人到尽头,伍掌柜又不在家,自己不是医生在这儿待着没用,还是去做点实事才对。她马上去买丧事用物:黑白布、蜡和香等。
现在她在家是一把手,出手也大方,一下子就买了整整一大车东西。人们帮着卸车向屋里扛东西。接着小莉指挥火柴厂来的女工做孝衣。肖娥、杏花等回来,腊梅不用说,杏花也不准备回家,她住这里来,得过白雪帮助过的人也跟来了。因为这里来人很多,小雨领人在一楼大灶上做饭,吃喝挺方便。
他们吃完后上楼休息,见小莉领人做孝衣,而且她一身重孝。
史小娟说:“宝丰小奶奶,你穿哪门子孝,你曾是表姐的妈,二舅妈是你嫂子,巍巍是你的外孙子呀。”
小莉说:“我是这家的奴卑,小姐是我恩人,恩人是再生父母,我为什么不能戴?你们想怎么戴就怎么戴嘛。”
由于楼下烟火旺,二楼也跟着热乎拉的,加上天阴,窗户打开也不凉爽,热得大家不能入睡,也都参加做孝衣。曲凤珍正好坐在小莉身边。
小莉说:“小姐,你回去向你妈替我赔个不是。”
曲凤珍说:“都是妈妈不好,她不知你是谁。我告诉她人家是大掌柜的夫人,一跺脚营口都乱颤,你不要命了和人家斗。经过这次孤独凄凉的疗法,她好多了。”
史小娟说:“表妹,啥叫孤独凄凉疗法呀。”
曲凤珍说:“都是怪掌柜杨光出的损招,他把我妈捉弄得风雪天一个人待在街头,无路费无吃喝无住处,举目无亲饥寒交迫中,她才认识到自己的过错。”
史小娟说:“大舅妈不是这样对付过表姐吗?应当叫她尝尝这个滋味。她到你家还蹦高骂表姐不?”
风珍说:“她想蹦也成,我说这里是我的家,要蹦回家蹦,不是表姐来告诉我,你早就被狗吃了。”
史小娟说:“你的那位先生我认识,舅妈能看上老好吗?”
凤珍说:“那还用说,她扒开眼角也看不上,说他五大三粗没个人样,是个窝囊废,八扁担打不出个屁。还翻我上营口来不说一声,有了家也不回信,都为我烧纸了。我说烧啥纸,我死了没有人再惹你生气,那时节我抱了死心,只因为你家有吃有穿万事不求人,没有你得罪不到的人,天下这么大没有我存身处,营口这里二哥出了事,表姐被你得罪,走头无路时找个地方生孩子,好的你不让上轿,我不恨你也就算了。妈妈说,那家生的全是闺女,两口子也不怎么好,你是男孩,回去他一定高兴。我说他爹用八抬大轿跪着抬我也不回去,在乡下成天干活能吃着啥?一年到头才杀口猪,肉还腌上,上有老下有小,我能吃几口?在这儿我吃啥没有?早上我娘俩不起来,老好做好饭放在锅里,中午他不回家我想做就做,不爱做和儿子下饭馆,晚上不爱动就等他回来做饭,有福我不会享才回去。”
肖娥说:“男人是丑女人的丈夫,俊妻子的奴才,老好是哄着你给他生儿子。”杏花说:“你长得漂亮又是老少配,在家里更像宝贝妈,小心肝呀。”
肖娥说:“去!去!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婶娘。”
杏花说:“按年龄我是你姐姐。”大家都笑了。
腊梅和洪强坐去营口的火车前脚开,七爷和伍元冒父母他们才下车,因为车误点没赶上去营口的火车。他们找常青山问下趟车什么时候开车。
常青山知道巍巍已死白雪是重伤,伍元冒不能回家必定在医院,可能他们的家里没有人管。自己明天早上坐头班车去看白雪病情,带他们去还可以照顾一下,马上说:“下趟车太晚,先在我家歇腿,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去营口。”伍元冒父母经常住常青山家等火车,习惯了也没往心里去。七爷从外边回家不久,本想过了雨季再去寻找六哥,听说元冒有了闺女,白雪有两个孩子,没时间管账,给她送去个管账的先生,好多年因六哥的事没去营口,这次和他父母一起去看看。
经常出门的他对列车时刻表很清楚,本来再过一个时辰就有趟去营口的车,青山为什么强留在大石桥住,觉得这里有说头。他暗中问常青山才知孙子家出了事,心里急又不能表现出来。等捱到天亮,大家坐头班车往营口赶。
这是送上班的车,到营口还挺早。洪强昨天就知常青山今天坐这班来,他早早赶车来接,他们下车后就坐上洪强的车,直奔医院。
后半夜风雨把闷热赶走。腊梅发现伍元冒脸红红的,用手去摸他头,不好,头烫手,龙哥发高烧可是还抱着死人不放。她忙去找大夫。
值班的大夫来看了看,回去叫护士来打两针,天亮时伍元冒退了烧,可是他还是不放白雪。杏花她们拿来白雪的衣裳,准备给她换上,好往回抬,见这情景也发愁。
腊梅得知洪师傅领人来抬尸体,她出去找他,请他想办法。一出医院门就见到洪强赶车来医院,想起来是接青山大哥的事,迈步过去想请青山大哥,突然发现七爷,撒腿跑过去拉七爷手往医院里进,口里带着哭腔说:“爷爷,你可来了,把人都快急死啦,快救救龙哥。”
七爷被拉进抢救室,看到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孙子还死死的抱着孙媳妇,要是硬掰开孙子手会伤筋骨的。他用内气打开元冒穴道,使他松开白雪。杏花、肖娥等把白雪抬走,给她换衣裳。
七爷把伍元冒放倒在病床上说:“他受了风寒,洋医生不会治这病,快抬回去请大夫看。”
这时伍元冒母亲跟头把势地跑进屋,看到地上死的、床上昏的放声大哭,一下子哭背了气。人们又赶快找大夫抢救她。
伍元冒父母虽然不常来,儿子家他俩熟悉。洪强的车不向儿子家赶能不问?常青山向他们解释说巍巍被马伤了,在医院抢救,咱们去医院看他。
奶奶特别喜爱这个嘴甜的小孙子,听说小孙子出事心里不是个滋味,到医院门口她急忙下车,这时见到一个大小姐过来拉着老七头就往医院里头跑,心知不好,可能孙子死了,她也跟着向里跑。方嫂这次的任务就是照顾伍奶奶车氏,赶忙跑上前去扶她,才使得老人家没有摔倒。
伍元冒母亲车氏醒过来时,伍元冒、白雪都被抬出去。史小娟马上说:“大姨,快看看你的孙女。”哑姑李阳春笨手笨脚地在喂孙女,她过去要过孙女抱得紧紧的,生怕她有个好歹。
人们扶着老的抱着小的向外头走。就见李阳春一抓住七爷喊了一声:“爷爷——”便大声哭起来。
元冒对七爷说过救了两个江湖人,一个老者和一个哑巴孙女。和东洋人斗争的人士太多,因有腊梅当时在场,七爷认为她认识六哥,再说六哥家没有哑巴孙女,还有六哥向北向东或是进关都可能,绝不会往关东军最多的营口跑,他急着寻找六哥没顾上来元冒这看看是谁。就在他跟在人群后面向处走时,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同时并听到有人叫他爷爷,停下脚认真看了一下叫他的人。
女大十八变,七爷真不敢认李阳春。李阳春在伍元冒家时间长知道这个家的一些情况,在伍元冒和白雪去参加腊梅婚礼时,她见到十乡民团的人,他叫富有,在这里卖馄饨。
富有老汉告诉她说:“现在十乡民团乱了,互相攻击,说对方投靠洋人出卖老团长,看不下去这种状态才来营口卖馄饨,你父母听说还活着,有人见过,他不许见到他的人向外讲,现在你可别露面,十乡民团各个头头都在找你们的家人,不知这些家伙是人还是鬼。”
还有一点她不知伍元冒常说的爷爷是七鞭爷,七爷孙子都在关内,这里没有亲人,而伍元冒是跟洪克俭学武功,七爷孙子不用跟外人学,家传的能学会就了不起。这些不定因素才使李阳春不敢说出身份。
这时她见到七爷进来心里太高兴,这时婴儿醒了要吃奶,她先喂孩子顾不上别的,奶奶要去孙女她才过去见七爷。
腊梅见李阳春喊“爷爷”,生气地说:“你这人真怪,会说话而不开口。”
李阳春说:“我被爷爷点了哑穴。是昨天才通的。”七爷用手给她按摩穴道说:“六哥点穴手法不同,不是你自己冲开我也很难解开。”
李阳春很想把家里的一切都告诉七爷,可现在不是时候,只好跟着人群回到伍元冒家里。
伍元冒的家因为众神无主,都不好一人做主安排别人工作,来吊孝的人又多,所以就显着特别乱。本来伍元冒才出道不久,交友不多;白雪有不少闺中好友,她年轻又是横祸而亡,巍巍属于夭折,按风俗一般青少年人不来吊丧。这次不同,因为人们对时局不满,名义上是来吊丧,实质是无声抗议。有些知名人士也来吊唁,更是无声的示范和促进作用。
来的人陆续不断,接待上就有了问题,虽然你张忠义、洪可俭等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他们都是外人,按礼节必须是这家的主人接待。伍元冒父母是乡下人,又被突如其来的大事打击,悲哀过度无力在灵前接送来吊丧人。七爷、吕掌柜和伍元冒父亲伍庭还要接待来的名人、大商贾,灵前虽有高氏孙子刘鹏举,怎奈他才十来岁小孩子,来悼念者都是冲白雪和她儿子来的,伍家不能无人在场表示感谢,伍庭心里焦急,请七叔想办法。
七爷不知白雪托孤之事,他只知道伍元冒和腊梅俩有情,就把腊梅叫到身边说:“小梅,你和龙哥很要好,你就代表他把这个家管起来。”
腊梅说:“爷爷,我可以管,但是名不正言不顺呀。”
七爷说:“以夫人身份,元冒病愈我给你俩完婚。”腊梅无声地答应了。
七爷乱点鸳鸯谱得到元冒父母拥护,儿子又有个富贵家大小姐的续弦。腊梅从心里爱伍元冒,她受伍元冒父母重托后第一个想到的是治好伍元冒的病。她首先写好两封信,一封请二婶来营口给元冒治病。另一封是给姥爷的祝寿书信,讲清自己不能去拜寿的原因,随后参加七爷主持治丧会议。最后腊梅以主人身份安排工作。
她没有说客套话,开门见山道:“我代表龙哥感谢叔叔婶娘和大家的来到,并且主动做了这么多实实在在的事,你们辛苦了,丧事未完还需要大家多受累。我没有什么新东西,过去大家干啥还干啥,我只是明确一下谁重点管啥。张叔你管全面,以接待贵重客人为主;杨光弟你管灵前事务;洪师傅,你把木工厂、车厂人领回厂,还要正常生产,丧事怕三两天还办不完,不要停产;张婶,你回家照看买卖不必全家都在这里;杏花姐,你把火柴厂人留下分工做接待工作,里面的事你负责。小雨妹管吃、喝、住;方嫂,你管好三位老人;凤珍妹分管来的亲友;娟姐,你照看龙哥;阳春妹你管钱;贺大哥你负责门前秩序;青山大哥,你离不开岗位,常来看看即可;洪哥,请你快去送信,先去奉天按信上地址去请二婶速来,回头去海城我姥姥家送信,把这里的事讲清。”
常青山说:“请二婶的事我去办,我去过,人也熟,坐车又方便,没有客车可以坐尾车。”腊梅说:“这就拜托了。”
腊梅成熟又老练,这么一分工,大伙干起来顺多了,也不显得乱了。
常青山真是办事人,日头没落就把郝氏请到了家。
郝氏一号脉,大惊道:“坏事了,你们给他吃错了药,小病弄大发了,我也没有把握救好人。”众人惊得目目相视。元冒母亲车氏又大哭起来。
腊梅跑到院子里,把吃过的药渣子捧到郝婶前,大声说:“你看是哪味药下错了,我去找大夫算账。”
郝氏点查一下说:“这是温方,治病无功效可以保命,不是这药。”
腊梅说:“就吃这一副药呀?”李阳春说:“在医院不是打针退烧针嘛。”
郝氏说:“洋大夫真误事,一盆烈火倒上一碗水,火是灭了病未除,人哪能受了。我开副药方,吃下去能出汗命可保住,不出汗神仙也没法。”
腊梅说:“别的我不管,二婶,今天把人交给你,到时候我要活龙哥。”
郝氏知道她是个魔头,哪里敢待慢,亲自去抓药,亲自去煎药,亲自去喂,亲自护理。
伍元冒吃过药仍是昏昏沉沉的,众人都无睡意,都盯着伍元冒,见他睡得很不安宁,呼吸时急时缓,面相上一副极难受的样子,人们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鸡叫头遍时伍元冒鼻子上见了汗,人们的心放下一半。
二合药吃过又喂些米汤,日上东南时元冒才真正出汗,过一会儿大汗淋淋,人才有个好模样,这时灵堂里传来小莉的哭骂声。
从昨天开始,全市的人们自发的来吊丧,他们大多数不认识白雪,只是冲着马踏少妇幼子这件事来的,发泄对洋人和纨绔子弟的愤恨,对朝廷的不满,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哀思,也是无声的抗议。
这两天突然开始了禁夜,无原无故搞禁夜引起人们气愤。很多青年人借这个事件晚上在街上逛。
禁夜衙役来管,青年人说:“你没有看到我胳膊夹着纸,去给姑奶奶守灵。”
衙役说:“怎么这些人都去守灵,你们守灵怎没戴孝?”
一个青年人说:“被踏死的样子多难看,全身都是血,龇牙瞪眼多吓人,人少敢吗,我们都是隔辈人,不能穿重孝,你们啥也不懂。”
衙役说:“守灵快点去。”
一个青年喊:“我的裤带气断了,地上怎么没有那半截,你们谁捡去了。”
气得衙役没辙,在这种气氛下他们不敢禁止守灵,只好回去禀报。
县太爷怕事情弄大,派衙役去灵堂看守,意思是不许人们来吊丧。来四个衙役在灵堂外两边站立,来吊丧的人远远站着不敢过来。
昨晚下场大雨,到白天也没晴,牛毛细雨霏霏,时大时小。贺福祥身高九尺以上,他往一队衙役前屋檐下站立,把这队衙役挤到雨地里。杨光借小莉来吊孝,弯腰点头接待,用屁股把另一队衙役拱出屋檐下,他站到那里。
高氏有孙子孙女守灵,白雪由桂芝守灵,加上雇来的哭妇人也不少。小莉现在是大掌柜的夫人,没人安排她的工作,更不会叫她来守灵。可是她偏来守灵而且给女儿、外孙守灵,这才是空前绝后的创举。
她今天看到人们被衙役镇住不敢过来,十分有气,坐在白雪灵边大哭大骂起来:“我的大小姐,你死得太可怜呀,小巍巍你死得太冤呀,到现在没有人来管呀,那些都是四条腿的牲口呀,不能打也不懂骂呀,还有那恶狗挡道哇,你们回不了家看看呀,我的大小姐呀,灶王爷是个混蛋呀,吃人间饭不管人间事呀,天老爷睡大觉,文武百神溜边跑。城皇爷,你在哪呀,阎王小鬼胡乱搞,好坏他不分呀,不抓坏蛋抓好人呀,天阴的黑洞洞见不到天呀,大地水连连坑坑洼洼没有地呀,没天没地活在阴间,死活都一般呀。”小莉疯疯颠颠骂个没完,衙役对这个宝丰小夫人也没办法,北村贺老大是抗俄头领,手下有人,不好惹;杨光是蘑菇头,难剃得很。
虽说下的是小雨,时间长了也不成,衙役们也靠房檐避雨。人们认为是被骂的躲一边去了,就大着胆子来到灵前祭祀。衙役不管来祭祀的人,只是不许在灵前站人。被小莉搅合的人们胆子大了,你不是不让在灵前站人吗,人们就非往灵前站不可。
以老年人为主从照相馆门前站到灵前,并在这里拐了好几道弯,还有人在骂:“死照相的,怎么这样慢。”
有人接茬道:“不照还不能死,你这人该管不管,到这里咋唬啥?”
衙役明知骂自己,人多哪敢动呀,站在这里成受气筒子。
伍元冒吃下两副药病情好转,郝氏加减小柴胡汤等几味药加以调理,他开始能吃东西。郝氏说他快醒过来了,人们有空都过来看他。
伍元冒突然睁开眼睛,满屋子人他偏看到李阳春,开口说:“姐姐,你醒了,我怎么睡到这里。”在众目睽睽下李阳春羞得脸通红,转身出去。伍元冒急喊:“姐姐,你别走。”喊完他又昏过去。
郝氏说:“没事,他现在还没有全醒过来,这几天他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他心里只存着个爱妻,最好能让这位姑娘先扮侄媳妇,在他醒来时能在身边安慰他,这样能好得快些。否则,后果很难说,丧娇妻失爱子打击太大,真怕他在病中转不过来这个弯。”众人也都希望李阳春能扮白雪安慰他,可是说不出口。
腊梅可不管这些,只要能救龙哥,她什么都不顾了。她去找李阳春,开门见山直说:“阳春,我的好妹妹,你扮一下雪姐去安慰他。”
阳春说:“梅姐,你们俩是我的恩人,我能办到的事怎能推迟,可是他现在还在昏迷中,理志不清,分不出真伪,一旦做出越轨之事,对你对我都不好。”
人们都说腊梅不讲理,她实际是不往理上说,李阳春这合情合理的话她能不往心里进,龙哥在病中不会出大事,夫妻间亲亲摸摸难免的,自己被亲一口永不忘去,多少好小伙都不嫁,看来为了爱就得有牺牲,只能把心上的人分她一半。腊梅心里这样想,口上可不这样讲。
她说:“今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成,龙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不饶你。”李阳春说:“你讲理不?!”
腊梅说:“你听谁说过我讲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雪姐临终托孤给你,当时你不是点头答应下的吗?她不会把闺女托给个离家出走的女人,现在想反悔没门。”气得李阳春嘴唇颤抖道:“你这是……”
这时元冒母亲车氏抱孙女过来说:“小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孩子我给你跪下。”车氏救子心切,真抱着孙女给李阳春跪下。
李阳春对元冒母亲的举动无法办,只好跪下扶起车氏道:“伯母,我答应就是。”腊梅说:“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说。”人们以为腊梅要给李阳春赔情,都退到室外。阳春决心不理她,爱说啥就说啥,打一把掌给个甜枣吃,没门儿。
腊梅对李阳春说:“你们住在一个家里,未必知道雪姐背地里怎么称呼龙哥的。”李阳春她只是听到白雪当人面叫“他”。无外人时叫龙弟,还没听有别的称呼,她也不回腊梅的话。
腊梅说:“她高兴时叫他‘我的小女婿’,不高兴叫他‘傻帽儿’,记住了?”她说完开门出去。本来李阳春和伍元冒之间是锅夹生饭,这把火烧得是窜了烟的饭,不知怎么吃。
为了保存尸体,等白桦回来见最后一面,杨光把自己储藏的冰全用上还不够,又买了不少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