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推开内室的房门,巫马鹤卿便见到床上的少女已然睁开了眼睛,虽然因发热之后眼眸透露出些许的迷离,但看到他时仍旧努力带着警觉地目光看着自己。“真是清冷又悲伤的眼眸”。想到这里,巫马不觉轻轻地摇了摇头,心下自嘲,才不过第一次见到她,怎么能将她与“她”联系一处去了。于是默默地从跟眼前少女对视中转向他处,视若无状地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好看的桃花眼满意地含笑道“掐算着时间,你也该这时候醒了,我早晨见你烧已经退了,便换了药方,起来,喝药吧”。语毕,却见床上女子并未有要动的样子,只是目光在他和药碗中徘徊,一向讨厌解释工作的巫马鹤卿,这次难得的未加催促地玩笑道“你该不会也是等着我喂你喝吧,右手断了,但左手不是还完好着不是”。
“你是谁?我的衣服…莫不是…”在无法确定来人身份之前,凤萱清丽的嗓音中夹杂着几分警惕和疏离。
“在下复姓巫马,巫马鹤卿,是这山上药卢的一个大夫而已。姑娘的衣服是侍女木香换的,这点姑娘大可放心。”感到从眼前这个被自己全力救回少女目光和语气中投来的疏离、警惕和怀疑,巫马鹤卿全然没有气恼,反而如常问诊般地耐心解释道。
“那…便是你…救了我”语气中全然没有像一般人被救后对他的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巫马静静看着这个正扶上自己被厚厚包扎的右手腕的少女,听着她反似懊恼他救她的语气,十分奇怪和不解。
“是…但也不是。看你身上的擦伤和左腿的断裂情况看,应该是坠崖,确实跌得有够惨,不过却远抵不过你右手腕的伤势,再晚一些,姑娘这右手有也跟没有无二,说到底,这要全靠救你之人”。听着眼前全然一副不容置哙地医者口吻的描述,凤萱再次上下打量了下这个眼前名叫巫马鹤卿的陌生男子,但还是从他口中并未得知到底是谁救了她,正要开口,却听得男子似看透她的想法般含笑说道“在下不过是个医生,受人之托罢了。你快些喝药,待好的差不多了,我便依令送你下山,然后…”
听到巫马鹤卿的回答,立刻打断他马上问道“下山,我这是在哪里”
“北越”简单的两个字,让凤萱不禁睁大了眼睛。
“什么!?”明明记得自己跟耶律傲掉下西辉和南陵交界的悬崖,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说什么”见女子自己口中似自语着什么,巫马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听到巫马的发问,凤萱瞬间回过神来,慢慢平复了下神心,想了想,继而问道“除了我以外,先生可还知道有没有同我一道摔下山崖的人”
“?可是个男人?”
“…是…”凤萱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听到巫马的反问,不禁更加惨白。完好的左手紧紧地攥住被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目光惨淡地看着巫马“他…还活着?”
“这么说来,你莫非是殉情坠崖的?”巫马托着下巴琢磨着女子一系列的神色变化,便把自己想到的猜测说了出来,但出口后直觉又好似不是这样。“不过,可惜,庄主只捡了你一人回来。”自知多言了,佯装轻咳一声,却还是被凤萱听到了。
“庄主?”又一个陌生的称呼,令凤萱用探寻的目光,抬头看向巫马。
“好了,庄主他讨厌别人打听他的事,况且关于他,我并非清楚。按规矩,我只要医好你即可,其他的一概不管。”自知自己又多言了,巫马一反常态地用极快地语气说了一通后,见药已渐凉,便立刻转话题般地蹙眉催到,“好了,快喝了它,凉了就失了药效了”。语毕,这次不容分说地将玉碗递到凤萱面前。
看着巫马递过来的玉碗,凤萱左手不禁默默地扶上右手腕,微微用力,果然疼痛顿时袭来。但钻心的疼痛也让凤萱瞬间想到一件事,她皱眉看着巫马问道:“这药是?”
“你身上多处受伤,尤其右手腕筋脉断裂受损过于严重,能够重新接好已是奇迹,恐怕…”想起她腰间的短刀,道“再不能舞刀弄枪的了”。
本已经做好了无法再使用右手的凤萱,在听到巫马的后一句话后,心下还是不觉松了口气,然而微微放下心来的凤萱却突然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眼神也随之暗了下来。而身侧看着女子陷入冷漠的神情的巫马鹤卿,刚要劝慰一二,表示自己至少保证定不会让患处留下伤痕,却听得女子冷静地说到“如此,请先生务必帮我一件事”。
“果然”心中暗自感慨自己还是很了解女孩子的心思的,于是面上稳稳地一点头。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定然不会让姑娘玉碗留有些许伤疤”。
“不,先生,我要说的便是正是这件事,还请先生务必不要多次一举”。凤萱看着右手腕伤口的眼神转而看向巫马,眼神亦是十分坚定和不容分说。
“…?!你的意思是留下疤痕。唉?你,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等着好看的眼眸满是不解和惊异地看着凤萱。
“多谢先生怜惜”于是,用左手接过听到自己的要求后仍在呆愣的巫马手中的药碗。
“怜惜什么的,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回过神,看着女子这次至少终于接过了自己手中的玉盏,但想到她的要求,感到十分不解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见她迟迟为喝的样子,以为她也因散发出的浓苦药味而排斥,轻叹一声,刚要用老法子哄劝。却见女子仰头几口便喝光了苦药,微微蹙了下眉,却终是未加抱怨或索要解苦之物,只是用左手静静地将玉盏递到了他面前。这样巫马鹤卿不觉心中赞许有加,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满满地一碗药汁几口便一饮而尽,“果然够苦阿”凤萱心中如是想,但面色却依旧平静,在得知眼前男子身份后,语气还是稍稍有所缓和,一边用左手将玉碗递向他,终是微微含笑道谢道“多谢先生”。
满意地看着空空地药碗,转而看着凤萱的眼睛问道“问了我这么多,那你叫什么”
“我…”凤萱低垂眼眸,似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告诉眼前男子自己的名字。在巫马默默叹气,以为她不会告诉自己而准备转身的时候。凤萱含笑抬头,看向巫马鹤卿道“莲红”。
“连红…你姓连?”连巫马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听到这个本是陌生的女子再告诉自己她名字后,自己这样喜悦和好奇感。
听闻,凤萱摇了摇头,回想到冷姑姑在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时的解释,在出口的瞬间,还是换了另一种普遍的说法“血…雪莲的莲,红莲的红,是教养我的姑姑给我起的”。
“哦,看来教养姑娘的这位姑姑还真是喜欢莲花啊,两个字都跟莲有关”。
附和地笑了笑,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即便如此,还是被巫马察觉,见少女面有倦色,以为她是累了,便也未在继续盘问。
“你好生休息吧,在下,也还要接着制药去了”。刚要端起一侧矮几上的托盘。却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放下托盘,而从旁边的书堆里将一只不大的,却有些类似药箱的樟木箱递到凤萱身前,满含歉意地说道“本是挺干净的一只箱子,为了晴阳那丫头看见,特别藏了起来。给,这是庄主将你放下后同时留下的,说是姑娘的东西,吩咐我在你醒后后务必转交给你,原话就是这箱子里的东西姑娘想怎么用全凭姑娘定夺”。
“…给我的?”凤萱用左手抚上这只完全没有印象的樟木箱,疑惑地看了看身侧的巫马。
“是,而且,还有这个…”想起还有一样东西,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只通体翠绿的扳指放到凤萱的手中。“看着挺贵重的东西又没有盛放的盒子,不知放在哪里,只好放在身上了。一直怕被我弄丢了,这回终于物归原主了,姑娘仔细收好吧”。
当看到巫马放在自己手中的幽绿通翠的扳指,静静地光晕似在凤萱手心中流动。让凤萱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惊异地看着这只象征着北漠至高王权的“绿灵”。
将“绿灵”紧紧握在手中,再次看向眼前樟木箱的凤萱变得十分警然,她似乎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在这支不大的箱子中到底装着怎样的“腥风血雨”。
擦觉到正在探究地看着自己的巫马鹤卿,凤萱立刻咽下心中脱口而出的疑问与惊异,一副清丽和不易察觉地口吻问道“先生,可知道这箱子里有何物了?”
“这是姑娘的东西,在下怎可随意翻看。纵使也有好奇,但偷看他人转交之物,岂是君子和医者所为”。察觉女子对自己的不信任和怀疑倾向,巫马微微皱眉,有些气愤地说道。
看着巫马鹤卿确实一副坦荡无恙,言辞略显愤懑的样子,凤萱稍稍输了口气,又思他也是救过自己之人,便也慢慢软下口气“请先生赎莲红无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和对这些器物的保管”。
看着她皱眉的样子,正烦闷如何才能表明清白,却听到凤萱真诚的致歉话语,一时语失轻咳了一声,佯装帅气地再次端起托盘道“恩,无碍。那…你好好休息吧”。
转身关门时,巫马再次看向床榻上那个正看着呆呆看着身侧木箱的莲红,想着她刚刚出口提出留下疤痕的古怪请求,着实令他摸不清头脑,“又是一个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关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听见巫马关门走远的声音,凤萱带着些许的犹豫最终还是打开了眼前的‘药箱’,浓重的血腥味立刻飘出,凤萱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微微有些怔忡,默默地关上箱子,本以为已经失败的任务既已完成,但是心中却蓦然沉重万分。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