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叶文为了躲避刘老大的体臭,一有空就往这片竹林里钻。
其实,这片竹林很小,但每一颗竹子却长得很大,一棵棵象是要戳破天。
相对于树,叶文喜欢竹子多一些,因为树逗虫子,但竹子干净,味道还清新。
这天的天气异常闷热,叶文绕着竹林转了一圈,正打算在一颗竹子边坐着打个盹。突听得一阵嘈杂,接着是几个人的交谈。
叶文仔细听了下,好象是有群人商量着砍竹子,又听得竹桶饭之类。
听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文一看,原来是几个县里来的年轻人,看衣着打扮很是时尚。
那伙人看见叶文,笑着问她能不能砍一颗竹子,说是打算去河边搞野炊做竹筒饭的。
叶文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说道:“我不是这片竹林的主人,没有办法告诉你们能不能砍。”
那几个年轻人听叶文说普通话,激动地问她是哪里人,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来这儿休假找乐子的。
叶文看着这群不识愁滋味的年轻人,实在是无心理会,转身就回了家。
家里这时候正闹开了锅。
刘老大正挥舞着斧头要拆那个平台,刘爸用身子挡在他面前死活不让拆。
老二和老三都在竭力劝着老爷子,说拆了铺上水泥会更好看、更实用。
见叶文回来了,老二老婆指着叶文就骂:“都是这狐狸精出的骚主意。”
在叶文心里,刘爸就是个老腐朽,一切都喜欢默守陈规。
叶文早就看不下去。
见几人还在拉扯,叶文想也不想,夺了刘老大手里的斧子,用尽全力砍在了平台最弱的一处。
那平台当真是朽得不行,叶文一斧子下去,那东西就倒了半边。
这下好了,即便是不拆,那半拉子玩意儿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老刘家的男人瞬间被惊呆在了当场。
在他们的人生里,有多少机会能看到一个女人玩斧子?又有多少机会能看到一个女人砍倒半个平台?
当然,这种机会绝无仅有。
叶文,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所有刘家男人都在心里问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人在心里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人叫卓景,是省里二把手的秘书。而这个二把手,却是卓景的父亲。
原本,卓景的人生与叶文是不应该有交集的。如果叶文没有嫁给刘老大,如果卓景没有被自己的父亲流放到这个小村落,他们会象两条永不相交平行线,而且,还是看不到彼此的平行线。
很显然,人生没有如果,如果没有如果,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为了文章更好看一点,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结束不是?
这天,是扶贫小组第一天下乡。
卓景只是在扶贫小组挂了个虚职,原本,他来不来刘家村都没有关系的。
但孙怡然听说卓景被流放到了扶贫办,非要拉着卓景来刘家村看看,说那里有一个石人猿很出名,还说那里的竹桶饭纯天然。
孙怡然和卓景同岁,今年都是32,两人在同一个军区大院长大,又上同一所大学,住同一个宿舍。
但即便是如此相似的两人,却同岁不同命。
卓景现在虽然被流放,但级别是省副部级。孙怡然去年才通过级考,现在只是个县计生办副主任。
这些并不是说孙怡然不努力,实际上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无耐人的起点不同,结局就会不同。
要不然,为什么十米跳台与三米跳台分数差那么多?还不是前者起点高些。
归根究底,都怪孙怡然的父亲涉嫌了10年前的那个贪污案。他父亲一时的贪念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还直接影响了孙怡然的仕途。
两人虽然是朋友,但长相与性格也是各有千秋。
卓景生得高高瘦瘦,白净文雅,举手投足都显贵气。又加上不苟言笑,给人一种很难亲近的感觉。
孙怡然完全相反,他不仅长得五大三粗。
只要他对你笑,你就会觉得这人真实诚,这世间没有比他更实诚的人了。
因为是第一天下乡,扶贫办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工作。
孙怡然原本就与小组里的几个年轻人相熟,又加上卓景,就约好一起去刘家村搞野炊。
起初,卓景坐在车里,是孙怡然带着扶贫办的几个年轻人,去那片竹林砍竹子,无意中碰到了叶文。
他们问能不能砍一颗竹子时,叶文说不是主人。
孙怡然想,肯定是人家不乐意他们砍,才说不是主人的。
几个人就商量着给点钱,等商量好后,再去找叶文的人时,却发现人姑娘已经走远了。
于是,一伙人去停车的地方叫上卓景,就一起跟着叶文的后面,去了刘家。
一伙人正打算叫叶文,还没来得及喊呢!就见叶文拿着斧子,象砍西瓜似地把个平台削了半拉。
大伙儿心里说:还好刚才没有强砍那竹子,搞不好人姑娘就把他们脑袋当梨削了。
卓景也是吓了一跳,但没有象孙怡然他们站在那里不敢往前。他腿长步大,几步就进了刘家的场屋。
这时叶文已经进了房间,关了门,卓景就站场屋那盯着那门一言不发。
孙怡然这时才回了神,问刘爸可不可以借点水喝。说是来这边休假,走路上一直没有找到商店,几个人渴了一路。
刘爸见他人长得实诚,吩咐老二老婆用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出来,递给几个人。
孙怡然这些人哪里是真渴,不过是找个说话的理由罢了。见那瓢里装着凉水,也不知喝得喝不得,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就是都不肯接那瓢儿。
老二见几人衣着不俗,想是有些来头的人。连忙让自己老婆拿走那瓢儿,把几人让进了堂屋。
孙怡然打了半天哈哈,这才说是为了砍一颗竹子做竹桶饭用。
老二在外面见过些世面,一听说只是为了颗竹子,连声说:“村口那片竹林确实不是我们家的,但我们屋后也有几颗才长成的竹子。几位要是看得起,就去砍上一颗,也是我们家竹子受了几位的台爱。”
老二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孙怡然有点受不了,但又不好挑主人的不是,忙带着几人去屋后砍竹子去了。
其实,老二是看卓景文静秀雅,一看就是有内涵的人。他如今虽然做了公司副总,但也只读了个高中毕业,生怕在卓景面前失了言语,才弄得那么文绉绉。
没曾想孙怡然在心里把他的话冏到不行。
孙怡然等人砍好了竹子,见卓景还是坐在那里没有起来的意思。便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他是不是累了,不如午饭就在这家凑和了。
卓景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孙怡然毕竟了解他。人家少爷没有说不好那就是好的意思,只是人不屑于开口明说而已。
于是,孙怡然又和老二说中午本打算去河边野炊,但外面太阳这么大,大伙儿有点受不了,索性出些钱,在贵宝地搭个伙,也免去了大家伙舟车劳顿之苦。
这孙怡然说完话,自己忍不住在心里恶寒了一下。
什么贵宝地,还舟车劳顿,哎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几个年轻人看孙怡然和老二说话,一个个捂着嘴在一边偷笑。
只有卓景,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他坐着时,背挺得很直,手平放在膝盖上,眼神也似乎很专注,但又不知道他专注于哪一点。
因为孙怡然他们给了钱,刘妈使出浑身解数弄了一桌子的美味,连吊在梁上的小干鱼,都拿出来做了菜。
只是,刘家吃饭的桌子实在是小,孙怡然他们一坐,刘家就只有老二能上桌了。
叶文和刘爸他们在厨房里吃,刘老大很是委屈,说自己抓的小干鱼,都便宜了别人了。
而堂屋里,几个人吃着聊着,居然扯出卓景和老二是同月同日生这个关联。
也不知是谁说这么有缘份,得喝酒,老二赶忙让刘爸把自家酿的酒拿出来。
叶文见过那酒,没见过的人决计是猜不到那是酒的。那玩意儿浑浑浊浊,象头道淘米水,第一次见的人真心下不了口。
当老二把酒倒给卓景和在坐的客人时,孙怡然他们出于礼貌,每人象征性抿了一小口,而卓景连酒杯都不碰一下。
对于这样的结果,老二有点敏感。
在他看来,这酒是他老爸辛辛苦苦酿出来的,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的家人。你再怎么是个人物,你也得给主家一点面子。
男人,尤其是在酒桌上的男人,你没有办法用平常的理智去制约他们。
就说老二吧,平时真真儿是一个很稳重、很懂进退的男人。但现在,因为卓景不喝他家的酒,他就死活要他喝,恨不得端了卓景的杯子喂他。
孙怡然见卓景的样子,心里暗暗叫苦:乖乖,这是要发火的趋势呀!卓景这位爷,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就象外表一样文雅冷静。错,大错而特错,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最不能惹的。
因为这位爷一旦发火,后果会很严重。
而卓景最讨厌别人碰他,尤其是手和身体。
老二这会儿为了让他喝下那杯酒,整个人都快趴卓景身上了。
孙怡然那个紧张呀,满脑门的汗都被这位爷急出来了。
正在这时,叶文端着一只一次性纸杯走向了卓景,并不动声色地把老二拉离了他,离开时,用那个纸杯换走了卓景面前的酒。
孙怡然对叶文那个崇拜呀,简直用涛涛江水都无从比拟,只在心里对叶文说,你是我的女神。
其实事后,孙怡然问叶文:怎么就知道卓景已到了忍耐的极限?
说实话,叶文也不知道,她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人,就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这就是叶文和卓景的第一次见面,没有说话,没有眼神交流,但彼此就是感觉对方是自己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