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艳阳高照，院子里的石板路都被晒得滚烫，那些漂亮的盆景就算浇再多的水也还是焉了。一个小丫鬟从井里提出一个竹筒，然后将竹筒里的酸梅汁倒入薄瓷碗，急匆匆的走向正厅。容惠正与林氏说着话：“我都快选秀了，富伦什么时候回来？”林氏摇着竹扇笑道：“昨个寄了信回来，说是还有五六天就到了。”容惠点点头抱怨道：“阿玛也真是，富伦才多大就把他送到军营里，离得又远，只有过年才见的着面。”对这个弟弟容惠向来是疼爱的，所以当年很不支持图纳把年仅八岁扔到云南的军营里历练。这一去就是五年，只有过年才能回来。眼见着自己疼爱的弟弟一年比一年精瘦，一年比一年黑，容惠这心里比什么都急。也就难怪抱怨图纳了。林氏淡淡道：“你阿玛也是为了富伦好。”容惠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的？要说还不如让富伦在家学学问，以后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就算不能攀上皇家可有我这么一个在宫里的姐姐他能差到哪去？现如今是太平盛世了，文官当道，哪还需要武将？”容惠的话心高气傲，但却在理，林氏不由的沉思。这时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匆匆走进来，将井水冰镇过的酸梅汤恭敬的抬给容惠，容惠接过尝了一口后狠狠地将碗砸在地上：“这是什么冰镇酸梅汤！都温了！”说罢扯过小丫鬟的耳朵甩手将小丫鬟扯倒在地：“说！你是不是偷懒了！”小丫鬟立刻捂着耳朵跪在地上哭道：“小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容惠本来因为天气热就烦躁，现在听了小丫鬟的话更是怒火中烧。“还敢顶嘴了你！”她不顾形象的抬起手快要打下去时，听得门外春香突然禀告：“夫人，方妈妈伤好了，过来谢恩了。”容惠的手一顿，随后整理衣襟坐回椅子，瞪了眼小丫鬟：“还不快滚！”方妈妈刚要进门便见一个小丫鬟哭着出来，心里不由疑惑，慢慢将小丫鬟的样子记在心里。正堂上坐着林氏和一脸烦躁的容惠，方妈妈低头瞧见地板上的水渍不由留了个心眼。她恭敬的给林氏和容惠请安，脸上露出讨好又感激的小人脸色：“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奴婢感激不尽。来世奴婢一定做牛做马好好服侍夫人。”林氏似是很满意，亲自**香把方妈妈扶起来然后端了个小凳赐坐。方妈妈哪敢真坐，不过是挨着边半蹲着罢了。林氏看在眼里越加满意，方妈妈是个识相的。这时容惠说话了：“来世的事儿谁说得清。方妈妈要报恩就抓紧今世吧。”方妈妈听后忙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大小姐说的是。以后奴婢一定会好好服侍夫人。”谁知林氏突然道：“我这里向来不差服侍的人。你要真有心就回去继续服侍你家三小姐吧。”方妈妈一听急了，不住的磕头，声泪俱下道：“求夫人开恩呐！奴婢不能回去啊！三小姐会打死奴婢的！奴婢愿意生生世世服侍夫人，夫人要是用不到奴婢，可以让奴婢打扰庭院以报夫人之恩。求夫人一定不要赶奴婢走！”林氏没有动容而是稍有兴趣的“哦？”了一声。方妈妈立即竹筒倒豆子：“其实那天一早奴婢就发现小姐不对劲，平时早起的小姐偏偏睡到了中午，也不让人进屋。奴婢不放心就偷偷进屋查看，谁知小姐的脸竟是那般样子。事后小姐发了顿脾气，让奴婢装作若无其事的来跟夫人要朱砂。回去后小姐对奴婢一顿打骂，直到夫人来了奴婢才捡回一条命。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啊！”林氏微微皱眉，没有理会方妈妈的恳求，而是继续疑惑道：“她要朱砂做什么？”方妈妈内心一边思索一边回答：“小姐说是要抄佛经，可也没见她用。倒是奴婢突然想起一事！奴婢曾看见小姐有一本苗疆下咒的书……”“什么！”林氏一下跳起来“下咒？！她是想对谁下咒？”容惠突然捂住左脸惊叫道：“额娘！她的脸毁了不会是想对我……”林氏彻底怒了，真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多狠毒的心思！当下就彻底信了方妈妈。林氏安慰了容惠后问道：“那本书在哪里？”方妈妈回答道：“听闻夫人把小姐用过的被褥衣物都烧了，奴婢之前是在小姐被窝里瞧见的。”林氏一听颓废的坐在椅子里：“该死！”见容惠紧张，方妈妈对她道：“小姐放心。回去之后小姐就发了疯，应是没有下咒。”林氏抬头看了看方妈妈，她本想让方妈妈指证佳灵，可是连证据都没有了，况且也没成功下咒。这事说出来也没有凭据，别凭白露个诬陷庶女的罪名。林氏仔细思考后对春香使了个眼色，春香点头转入内室，不一会儿拿了个钱袋出来，然后交给方妈妈。方妈妈惊讶道：“夫人这是？”林氏手臂杵在桌上微微捏着眉头：“你不是想报恩吗？回三小姐院子去，替我好好盯着她，要是发现了什么证据就带回来。”林氏显然已经把方妈妈当做自己人。方妈妈吓得摇头道：“夫人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不敢推辞，只是奴婢一去三小姐院子怕是不能活着回来了。到时候若报不了夫人之恩，奴婢死不瞑目啊！”容惠不屑的冷笑一声：“说到底方妈妈是怕死，不是怕报不了恩吧！”方妈妈一下子老面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林氏烦躁的挥挥手道：“我已经和三小姐嘱咐过了。你就放心回去吧。好好做事，好处少不了你。”方妈妈见是时候了也就顺着台阶下，脸上表现出不情愿应道：“是。”方妈妈离去后容惠一脸不高兴的道：“这方妈妈养伤花了不少钱呢。”林氏抬起头来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容惠看她来了兴致后慢慢道：“方妈妈虽站在我们这边，可终究是三妹屋里的人，再说也不是咱们打伤的，凭什么咱们出钱呢？”就这点小事？林氏无奈道：“那就从三小姐例银里边扣吧。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别出事就行。”容惠甜甜的应了声是就告退了。
佳灵坐在院子里借着明媚阳光抄写佛经，身后传来方妈妈的声音“小姐。”佳灵的笔一顿，随后转过身来问道：“怎么回来了？”方妈妈跪下请罪：“奴婢没完成小姐交代的事。”佳灵扶了方妈妈起身：“以后别动不动就跪，我这倚梅苑没有这样的规矩。”方妈妈听后知道小姐没怪她，心下不由有些感动。只听佳灵叹了口气道：“我早该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不然半个月前也不会强行让我收下你。”方妈妈有点内疚地道：“是奴婢说错话，夫人才将奴婢送回来的。”佳灵微微皱眉，方妈妈把在林氏屋里的事说完后佳灵摇摇头道：“在林氏身边插个人可真不容易。”见方妈妈疑惑，佳灵接着道：“你以为是因为你说错话她才让你回来的？”见方妈妈点点头，佳灵微微一笑：“现在的我对林氏已无关紧要，毕尽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却又不放心，所以刚开始就想把你插到我身边监视我。而你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只是加重了她对你的信任，却不能改变她的计划。”方妈妈一惊道：“小姐是说林氏会再出手？”佳灵却笑道：“选秀之前是不会了。这条命，现在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保住了。”佳灵没有说的是，这个局既是反击也是试探。如果林氏把方妈妈留在身边，就证实了要除掉自己的决心。而自己却在林氏身边插了颗棋子，这样两边衡制双方都讨不着好，方妈妈也不会有危险。如今方妈妈回来了，恰恰说明在林氏心里自己已经废了，对于一个废人林氏是不会费心劳神的，更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人脏了自己的手。现在的佳灵深深内疚，自己何时连方妈妈都不信了。佳灵看着方妈妈。这个人从小照顾自己长大，如今已经年老，却还要为自己奔波劳碌，而自己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给不了。她和方妈妈之间有了无形的鸿沟，方妈妈心里会怎么想？悲凉？或是心寒？但她都义无反顾的留在自己身边不是吗？佳灵逼回眼泪，微笑着对方妈妈道：“妈妈今晚跟我睡吧。佳灵好久没跟妈妈睡了。”方妈妈微微一愣，随后释怀的笑道：“是啊。自从小姐八岁以后就没在跟老奴睡过。小姐害怕打雷，每次都不愿意打扰二夫人，都是老奴陪着睡的。”说着，方妈妈眼里已浮现泪光。佳灵轻轻勾住方妈妈的胳膊，头靠在方妈妈肩膀上哽咽道：“不管佳灵做了什么坏事，佳灵，还是以前依偎在妈妈怀里的佳灵。不曾变过。”方妈妈老泪浑浊，轻抚佳灵的发髻：“妈妈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