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回家
从车厢狭小的窗户透进光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涅槃重生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伊卡博德·克莱恩（美剧《断头谷》男主，华盛顿时代人物，在400年后苏醒）刚从坟墓中苏醒过来，就算身上脸上全是泥浆还有恶心的爬虫在身上爬也全然不在乎，只要有阳光，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说自己死了一回……我已经记不清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完全不想去回忆。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可能真的想来场冒险什么的。
就像涉谷有利（《今天开始做魔王》男主）那种二次元废柴男主（我想我也没资格叫他们废柴→_→），被抽水马桶冲到异次元，从高一学生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之君，确实有够吐槽的。不过涉谷有利有着魔王的灵魂，樱满集（动漫《罪恶王冠》男主）也是故事开始时候的重要人物。还有……废柴男主真是数也数不清啊……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主角光环，随着故事的发展都会发现他们的优点或者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非他不可”。
但是我呢？我就像绝大多数中二病患者，都曾经幻想能有一段精彩的冒险，超脱我们平时枯燥乏味的生活，就算不是像戈薇女神（《犬夜叉》女主，美美的童年回忆……）那样掉到古井里来到战国时代，而是被抽水马桶冲去异世界，也一定非常爽！（被马桶……可能我脑袋坏掉了，不过后果还是很美满啊！）但是我只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生，没有任何特长，也没有天生异于常人的地方（我突然开始在脑袋里描绘两手过膝两耳垂肩的刘备的样子……），完全不可能成为英雄救美或者拯救世界的主角啊。况且我是活在现实生活中，那些幻想不过是白日梦罢了，哪会真的存在冒险啊。
而且现在是高二升高三的关键时期，别说去奇怪的地方探险了，就算打球都已经不可以了。
每次我说要去打球什么的，老妈就会说，
“都这个时候了，万一哪里受点伤可怎么办？尤其是手，万一连字都不能写了怎么办？你自己也注意点，还有一年了，难道你还想再复读一年？”
老爸老妈还有周围长辈的过分关心，让我更觉得我的青春就要结束在无边的题海和枯燥的原子结构上面了。而这次的旅行是因为机会难得，外加老妈想让我积累高考作文素材，
“万一老师一看作文，这孩子去过Wonderland，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一定受过高等教育，立刻作文给你高分，那不就赚了？”
……总得来说，我觉得冒险什么的，刺激性的经历根本和我无缘。
同学们几乎都和我过着同样枯燥乏味千篇一律的生活，从早上6点起床到凌晨1点上床，脑袋里就两个字“高考”。隔壁班的“墨镜哥”上学期去了国外旅游（他原本很正常的男生，回来以后阴天都戴着墨镜，大家才开始叫他“墨镜哥”），回来以后周围围了好几个妹子问他英国法国怎么怎么了。我们太需要外面世界新鲜的刺激了。
大概是因为虚荣心作祟，我以前也会想如果我也有一次奇特的旅游……我想只要我开学说我去了Wonderland，周围也一定会有妹子天天围着我……我也可以拿这去跟老师们炫耀，老师们也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毕竟目前去过的人都是超级有钱人……
但是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回忆。我希望这次旅行根本就不存在！
我急躁地咬着指甲，注意力完全在窗外的光线上，和去Wonderland的时候不同，被窗外的铁栅栏切成了规则的长方形小块，整齐地铺在地上。就像电影里面的监狱一样。
车厢里面挤满了人，就算一直有抽风机在位我们换气，但毕竟是货车，还是功率过低，男人的汗臭和脚臭味依旧没人任何减轻，弥漫在车厢里。完全没有吞咽的欲望，连喝水都不想。作为一个吃货，就算我高考落榜也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颓废吧……前一天抱着小萝莉跑的精力和勇气现在全部像是昨天看的一部电影，就像不是自己一样。泄了气的皮球估计就是用来形容我这种状况的吧……
除了送饭以外，列车员根本就没有过来。他们还是不过来的好，因为他们来的时候全都一手那枪，还在明显的地方挂着较长的枪。武器是用来对付Wonderland的怪物的吧？！现在车厢里都是都是我们世界的人，都是人类，还担心什么呢？现在大家处在如此低落的状态，也不会发生骚动啊。已经没有必要戴武器了呀。
床铺非常窄是货架上铺了层布，连侧边的标签都没来得及取，也没有爬上去的梯子。车厢里面是像平时火车的硬卧车厢一样，只是硬卧是三层，这里是四层。
我没有从狭小而坚硬的床板上下来，因为下来也不知要呆在哪里。当年纳粹的集中营里面是不是也是这样呢？还记得课本上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照片，狭小昏暗的空间挤进去很多的人，或许和他们相比我们要好很多，突然开始同情起那时候的犹太人……
车终于停了。
伴随着“哐啷哐啷”的声音，车门打开了，我们在穿迷彩服的军人的指挥下挨个下车。有的人如箭离弦，有的人却步履蹒跚。我不知道我是哪一种，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快跑！”但是我脚就像有什么东西抱住我的脚不让我走，我抬不起来脚，迈不开步子，每一步都异常吃力。
走下台阶，踩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我居然鼻子酸了一下……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瞬间袭来，还没这么饿过呢……估计Dean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时候也是这么饥饿吧……
什么啊！这趟破旅行！都是该死的盐津葡萄害的！回家我就把你给扔垃圾桶里！害我被吓那么惨！害我差点小命都没了！
我一边咬着牙在心里咒骂，一边跟着人流走到车站出口，这时候就听见了老爸老妈的声音，
“小佐！！！小佐！！！”
老爸老妈怎么在这里！
我循着声音看去，老妈已经哭成了泪人，天啊，怎么回事……
我赶快跑过去，老爸老妈也赶快跑过来，两个人一下子把我抱住了，老妈哇哇大哭了起来，
“小佐已经回来了，别哭了……
“小佐，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昨天接到电话说你们要提前结束旅程，你妈妈就特别不放心，非要立刻过来。火车票没买到，坐大巴来的，路上听新闻Wonderland发生了战争，你妈妈哭了一路，非要我给旅行社打电话，我刚开始打不通，你妈妈哭个死去活来的，晚上接到电话说你没事你妈妈才好一点，否则都差点把我杀了……
“我就说咱们小佐福大命大不会出事，这么调皮的个孩子老天爷都懒得搭理……”
老爸几句话就把老妈逗笑了，
“咱们家小佐怎么了？怎么老天爷都不搭理了？你嫌我生的不好你自己生一个啊！”
虽然还有些哽咽，但老妈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好啦好啦，老婆大人，你再别哭了……”
老妈终于愿意放开我，用指巾擦着脸。
这就是中国家庭，这就是父母的爱吧。我除了感动以外就只有肚子饿……
整个大厅的哭声此起彼伏，除了像我爸妈这样哭的，还有人焦急等待，也有人失去所爱。我不知道此时爸妈兴高采烈的样子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只能拉着他们往外走。
“妈，我要饿死了，我们快出去吃饭吧。”
“小佐吃什么啊？”
“什么都想吃……”
我躺在床上，补习班请了三天的假。提前回来了三天，我也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稍微有点动静我都会担心坍塌，晚上做梦还能听见那些哭喊声。我觉得还需要再回复几天大脑才能正常运转。
泰迪熊我随便放在了客厅，虽然老爸说家里是个小伙子，有这种东西不合适，但是老妈喜欢也就没办法了。蚌壳我放在书桌上，再没有去看一眼。
爸妈非常担心我的心理状况，这几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只字不提Wonderland。我们家有个传统，和绝大多数家庭不一样，就是我考试的那几天不会问我状态好不好，能不能考好，考完也不会问我考得怎么样，一直到成绩下来都不会问我为什么没考好或者出了什么状况，都是我想说就说，不想说的话也没人会提起。不能不说这个传统对我考试有很大的帮助，让我从来不会因为前面的考砸而影响后面的发挥，也不会压力太大。
这几天他们也是小心翼翼的，对我突然犯神经都会容忍。而且回来以后我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开始咬指甲。又不是小孩子了……但是每当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咬到肉了……
大晚上不睡觉听重金属，或者发呆几个小时，都不会管我。大晚上听重金属是因为害怕听到那些哭喊，无故开始发呆是因为我想起来了那些怪物。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可以告诉他们吗？那些稀奇古怪的恶心的未知生物的海市蜃楼，诡异的像是玻璃罐头的建筑，我可以描述清楚并且让他们理解吗？还是说，就当是一场噩梦就这么过了呢？
因为要解释那个白色泰迪熊的由来，我把我抱着小萝莉飞奔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我加了一些夸张，比如当时情况多危急啦，小萝莉多害怕啦，我无所畏惧啦什么的，我想我这下应该能得到表扬吧？这应该算是英勇行为吧？老爸会为我而感到自豪吧？
但是迎上来的是老爸的一个耳光。
“啪！”
我的笑容凝固住了，脸转而开始疼。
“你成英雄了！成烈士了！你让你爸妈去死吗？！我们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妈就都去跳黄河了？！”
我突然开始混乱了，这就是人性吧。对自己子女的爱超越了一切。老爸总是说保护弱者帮助弱者什么的，他自己也在实施，还曾经在滨河路帮助警察抓获了一个小偷，其实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会这么做的吧。
这大概就是沉重的父爱吧，虽然很自私，但这就是人类啊。
“如果是那个时候你也会这么做的吧，老公？”
老妈笑着站起来抱住老爸的胳膊，
“小佐不是没事吗？
“小佐，下次你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帮助别人，答应我好吗？虽然应该没有下次了……你爸也是担心你嘛。来，答应我，你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老妈开始打圆场。
“嗯。”
我点点头。是的，我可以理解你们的。
但是，我真的不能保证以后不这么做。我不想后悔，不想活在愧疚当中。还记得小时候有次在医院排队挂号的时候，看到小偷在偷一个阿姨的包，而我只是看着，却什么都没有说。小偷走了以后，那个阿姨大哭了起来，说那是救命钱，可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从那时候起，很讨厌的罪恶感就束缚住了我。我总觉得就像是我偷了那钱，如果没有那钱，有人出事的话，那和我杀了那人有什么区别？这成为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理阴影，
如果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人跑了，不管小萝莉，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那我的余生还能再睡一个安稳觉吗？那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吗？冷漠就是凶器啊！
但是我不能对老爸老妈这么说。
我仅仅是可能遇到危险，老爸老妈的情绪就已经这么激动了，如果我真有点什么事情，他们一定会承受不了吧。无论补偿金有多少，都无法挽回。我还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可是有的人却失去了亲人，比如那个小萝莉，没有父亲，她的人生会变得怎样，她的妈妈能够支撑得下去吗？这就是战争啊！我们仅仅是受到波及，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痛苦，Wonderland的居民呢？他们会有多痛苦？
我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对于这些问题而言，高考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动漫和电影都不能完全表达战争给人的冲击力，战争不是流血和武器可以描述的，虽然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有无数家庭的父母对孩子的爱都像我爸妈对我这样，如果发生战争，将有无数个像我家这样的普通家庭面临毁灭。
我好像又想多了……
大家默默吃完晚饭，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看老爸开始刷碗，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那时候知道房间里等待我的会是我命运的转折点，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力气推开那扇早不知道有多熟悉的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