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桃退下准备茶点,书房中又剩下他们二人。
霍澜继续持着狼毫写着小令,偶尔余光瞥见一旁矮案边端坐的人,黑色的衣袍和夜相互映衬着,无比和谐。
这时纳兰陌忽然抬头,对上了霍澜轻瞥的目光,他一愣,却也坦然的一笑。放下指间的狼毫,微微转身,向着纳兰陌的方向。
“倒是霍澜怠慢了,太子殿下着实委屈了。”纳兰陌瞪了一眼书案前的人儿半响,才启唇道:
“霍澜兄客气了。”语气中有丝丝不满的意味。
“呵呵……”霍澜轻笑出声,不论是多少年过去,这个人倒是依旧这般脾性。“阿陌,当真是可爱的紧。”
纳兰陌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一通,好气又好笑,他作太子多年,感受到如此轻松的时刻,便是在霍澜这里。不用万人之上,不用运筹帷幄,只要一本书,一盘棋,一盏茶,一个眼神,你的想法卿便知。
奇妙的感觉,矛盾的信任。
“对了,有一事我来转达。”纳兰陌顿了顿,看着书案边深紫色披风的霍澜。他好像长高了些,三年时间使他的五官脱离了稚嫩,逐渐逐渐,没有什么可以掩盖他的光华……
“明日准备一下,后日开始,你就要入学堂了……”
霍澜沉默。终于,还是来了吗……三年时间也依旧是躲不过去。他勾了勾嘴角,却发现是无比勉强。最终,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的苦笑,纳兰陌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像是发现了,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被他解决。
至少,霍澜的事让他无能为力。
窗大开着,早秋的风温温凉凉,霍澜的披风轻轻动了动,风中便散着墨香。
韶华殿的夜让人寂寞……微凉的空气中徘徊着淡淡的墨香。霍澜就这样坐在殿外的枫园里,园内有张木制的美人塌,上边铺着较厚的垫子。
纳兰帝在这些方面倒也不吝啬,霍澜衣食住行倒也是考究的。
靠在美人塌上,安静的让人着迷。风在动,叶在动,只有美人心不动。
他静静的靠在塌上,闭上眼睛,柔软而无害的样子,深紫色的披风垂在塌的边上,褶皱,却又不显得凌乱,双脚随意搭在美人塌的边缘,光裸的双脚在红叶的映衬下近乎透明。深紫色的披风遮遮掩掩,在夜中竟是异样的美感。
曾有怪诞之人,恋足之癖。今日怕是有人见着这样一双脚,就算是寻常之人,也会心生怜爱之意。
霍澜的睫毛微微颤动之后,便慢慢睁开————月光在他的眼中映着,在一片墨色之中流转着不可思议的光华,慑人心魄。这般景象让旁人看着,夺了魂魄。
不久便有脚步声向着枫林而来,来者脚步稳健,落地轻声,觉着便是个功底很深的人。
脚步停在离着霍澜十步左右的位置,便不在向前了,只是默默的待着。半响,便听着美人塌上的人儿开口:
“宛桃,回吧。”叶儿轻摇,墨香浮动,再看,美人塌上的人儿便不知去向了。
宫中的秋季最不会寂寞的地方,就是后宫,不论四季,这里依旧百花争艳。
吴贵妃的广阳宫外,有一条曲径,春夏时节,那里的景色极为清雅,倒是早秋时节多了几分枯败之感。没人知道它通向何处,没有宫人敢经过如此荒芜之地,别说是那些个千娇百媚的主子。
广阳宫是唯一临近它的地方,却也是没有宫人接近。
广阳宫内,牡丹屏风之后,吴贵妃靠坐在美人塌上身上披着淡紫色的披肩,美人塌上铺着淡紫色的软垫,素色的云锦垂在内室雕花的梨木床边,檀木装点的内室,淡淡的书卷气息,全然不像是宫廷妃子的寝宫。
宫殿内点着的清淡的冷香,入人心脾,这样一切的一切,和外室艳色的牡丹屏风格格不入。
吴贵妃此时未着宫妆,只是素面朝天的模样,只用一支白玉簪子束起头发,碎发松松散散的垂在腮边,却也是不入俗套的美,怕是让别的妃嫔看着定是要心生嫉妒了。此时她把玩着手中的发簪,那是她去年生辰时纳兰帝赏给她的——————
那是极为罕见的金步摇,通体的金色,上面坠着白玉的雕花坠子,每一处雕花都是早梅的模样,步摇整体亦是梅花枝的样子。
华贵而低调。
北辰国进贡的珍品之一,名曰:落梅摇。
身边的侍女蔷儿小心的瞧着金步摇,眼里的是惊艳和羡慕,她看在眼里,嘴角上扬,意味不明的笑。
平日蔷儿是看不透她的主子的,可是今日她却在看出主子的笑容中读出了苦意。
广阳宫之所以名为广阳,也是因为它的位置所致,广阳宫朝向东西,太阳东升西落,白日相伴。
西窗,太阳的余晖从窗外投向宫内,映在吴贵妃的身上,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蔷儿不禁看得出了神。
吴贵妃看着牡丹屏风,思绪不定。她的眼神描绘着屏风,朵朵牡丹艳丽非常。如此贵气艳丽的花,就这样停留在屏风之上,停留在上好的云锦之上。半遮半掩极具风韵。
牡丹,大气华贵,艳丽非常……
半响,她端坐起来,让蔷儿扶着向着梳妆台有去,夜要来了。
最后的余晖消失在西窗,广阳宫华灯初上,宫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在寂静的秋夜里回荡。
“皇上驾到。”殿外的宫人跪下一片。
“皇上万岁万万岁。”
吴贵妃看着镜中妆容,红唇牵起,艳丽非常,全然不复先前清丽的模样。
夜下花儿娇,阁中美人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