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水帝还有梦,梦见微微为他而死那刻骨铭心的画面,午夜梦迴惊醒时分,他渴盼小雨在自己怀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着她待在身边的安定感觉,凭依着这份护持关係,坚毅地一步步往前走。
枕边人扮演间谍这段时日,水帝怅然若失,水营的常规训练依旧进行,随着士兵熟练度提升,魔法技能由基础拔擢到进阶,一切虽井然有序,内心却不免空洞焦灼。
冷豔的雨精灵对水帝而言,已经不可或缺,信任小雨、让她放手一搏的同时,掩饰不住想念,巴巴地找理由探望。
小雨的揣测八九不离十,水帝曾经流连花丛中,他的确摘採过各种各样明媚的花朵,如今倾国倾城的容貌不具吸引力,并非由于见多识广,而是他不再那么重视外表,更在意能否互相扶持。
梦裡感觉心中有痛,现实便拥抱冰冷中挟带温暖的温度,看似无情实则蕴藏真意的抚慰,一点一滴抚平水帝的伤疤。
水帝背负统领精灵国度的职责,自小就接受严厉的教导,衔着父皇的期望,一直以来表现出乎意料的优异杰出,与贵族子弟们的交情不错,可谓众望所归的继任者。
突然有一天,水帝不满这么平铺直叙地摆在眼前的人生道路,他开始厌恶自己的名字,抗拒精灵王的枷锁,所以他叛逆父皇的权威,逃避皇位的束缚,跑到人界过着糜烂的生活,直到遇上微微。
水帝原本以为会跟微微生生世世相伴,不料命运羁绊还是把小雨和他牵连一起,现在,他想要是王后是小雨,他愿意回去,回去继承皇位,回去与决裂的父皇和好。
当小雨静静看着面容姣好的盲女,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毫无预警地,那女子骤然一挥手,一大片毒雾噼头盖脸喷洒过来,麻痺了闪避不及的小雨的行动,水帝同样生根似的不得动弹,但是撇除这个,好像在他身上还显露其他异样。
「妳是和木皇缔结同盟的毒精灵!」
「没错!不过我和那阴险老头同伙是暂时,我叫毒姬,真正的身分是水之皇妃子的候选人之一,兼且还是现任水皇亲自挑选。刚刚试探了一下,果然,水帝很宠爱妳呢!」
水帝、小雨张大嘴瞪着眼,那女子虽然眼盲,但是浑身散发暴戾迫人的气息,哪裡还有方才纤弱的模样,尤其一副恨不得吞了小雨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慄。
水帝中的毒关乎操控,失明的毒姬即便无法掌握他的方位,却能如同操控木偶使他靠近自己,待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享受着被抚着头的她,再一次睫毛轻微颤动。
毒姬一边露出十分舒服的表情,一边继续以惊人的势头,对着小雨散发出浓密的暗紫色烟雾,小雨感受到刺激呛鼻的臭味迎面而来,无法闪躲。
烧灼肌肤的毒雾包裹小雨全身,侵蚀着脏腑,强烈的痛楚快要席捲了她的意识,她觉得彷若置身烈火中燃烧。
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滴落在茵茵青草上,然后缓缓渗入泥土裡,小雨痛苦的哀号声在两界交会处,广阔的太域中随风飘扬。
小雨从未像此刻感觉死神的脚步如此迫近,亲身体验才懂得受毒性折磨的火耑、微微,他们阖上眼之前的心情,是那样无助,犹如夜晚航行在没有一点星月光芒照耀的海上,一艘孤伶伶的小船。
救出果实还未得偿所愿,小雨的本事不够厉害,败在毒姬手上,难道她就这么步上那些同伴的后尘,灵体回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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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小雨已经逃不掉了,她的额头布满细汗,面色发青,全身肌肉不住痉癴抽搐,毒姬尖利的嘲讽笑声萦绕耳畔,良久。
想必此时水营中同步接收小雨意念的雨翟,必然是慌乱不已,爸爸先前极力反对她隻身潜入敌阵,现在又发生让他担心的危险,她的底气似乎没那么足了。
不知道是否小雨的幻觉,朦胧中她几乎可以看见水皇军营迎风飘扬的旗帜,高贵傲然一如水帝的水之龙图腾,昂然盘据上好的锦缎面料。
由小雨软倒的草地望去,远处连绵不绝白腊般的山岭底下,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黑影,紧邻河水的密林,同样走出黑压压的人群,他们高举水营的旗帜,吹响响亮的号角,宣示侵略的战役已然开始。
水帝的大军在离毒姬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头脑首屈一指的植京,作为指挥战略的军师上前一步,与毒精灵遥遥相对。
植京推了推粗框眼镜,暗自嘀咕:一夜的急行军,终于赶在关键时刻到达了目的地,人类转化而成的半精灵士兵就是麻烦,交通工具到不了的太域,只能土法炼钢靠双脚移动,不像天生的精灵眨巴眼睛的时间旋即出现。
不管怎样,各种属性的半精灵还是有着无法抹灭的贡献啊!植京思忖,如果没有这些半精灵的帮助,水皇的势力也不会有今日的繁盛。
植京的心裡乍然泛起了一丝与有荣焉的感觉,穿着盔甲的水、火、雨、雷、石半精灵们,气势凛然,情势压倒性占上风。
握着还带着奕成离去前最后善念的解药,植京缓慢地朝小雨靠近,轻轻扶起她的头颅,小心翼翼将药水灌入她喉咙,确认解药顺利进到胃裡他才又站了起来。
事前已先喝过解**剂,实际上水帝并未中毒,一切皆为将计就计,他望着对面好友草精灵的英姿,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果然植京最懂他的思维,配合最为默契,埋伏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真正是植京的运筹帷幄,贵在出奇不意、攻其不备,要是离开私有宫殿的木皇发现敌军突然发起攻击,急忙赶到太域应战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眼不能视的毒姬不由吃了一惊,这样声势浩荡的嘈杂低吼怎么回事?人数听起来成百上千,适才她竟无所觉察,隐蔽得真够技巧,简直空气般无声无息。
水帝什么时候变了,变得重视皇权,变得积极面对与其他皇族的竞争,这样的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时期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样的他也是毒姬怀念的样子。
毒姬认识水帝很久了,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她很小便近距离听过他的声音,认得他的气味,当然也接收到许多关于他的传闻,有好的有坏的,一直以来她只相信好的,她只相信曾经温柔地为她披上斗篷的那个少年。
伸手紧攥着身上的斗篷,刚才水帝替浑身湿透的毒姬披上的刹那,她的记忆穿越时空,过去和现在的影像重迭一起,光阴彷彿倒流。
斗篷将毒姬的整个人罩了起来,有种安全受保护的感觉,也许她因为如此而喜欢上水帝,温柔似水,包容她的缺陷。
一只白玉般修长好看的手正轻柔抚摸毒姬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水皇之子永远那么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
「姬儿,比起小时候,妳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喔!」
话音刚落,水帝停下抚触毒姬髮丝的动作,而她仅仅因着熟悉诚挚的语调,忍不住啜泣起来,想不到他居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