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自认为或许她算不上值得父母亲为人称道的孩子,向来只是把手头上的事务尽力做好,如此而已。
就像现在为了报家仇,小雨需要极似妈妈,微妙微俏的神态、思想、说话方式,那么她便全身心彻底转变,把自己当成曼白,从此刻起她不再是小雨,她是人见人爱的曼白。
于是,小雨眼神转为柔和,缓缓勾起唇角,举手投足优雅得体,奕成原先嫌弃的表情转瞬变成惊为天人,眼底闪过一抹爱慕,面前这位不正是如假包换的曼白吗?
小雨成功地诠释妈妈的姿态,奕成彷彿见到曼白本人,他感觉心脏狂跳,还有他发现自己居然止不住想拥抱小雨的冲动。
只见奕成一步步朝小雨靠近,明明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曼白,他依旧被电到了,情不自禁将她紧紧拥入怀裡,他不禁苦叹,为何他不早出生七年?这样曼白就不会把他看成小孩,而是将他视作有担当、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了。
小雨虽然对奕成感情无着落倍感同情,不过以女儿的立场,她实在不赞同他的一厢情愿,更何况妈妈可是有夫之妇,他这样公然吃妈妈豆腐怎么可以,脑子被雷噼了?
这时扮演曼白的小雨,委婉推拒,技巧迴避奕成的攻势,心裡却暗自琢磨,若是再有进一步非分之想,她决不饶他!
不料,方才的牴触不知是动作太小抑或不够果决,小雨仍旧被奕成死死搂住不放,而妈妈这副人类的身体,除非仰赖晶石的帮助,否则无法自发元素魔法。
「奕成,请你放开我!」
这些话,小雨自然是用曼白柔软的声线发出的,语气并非强硬但透露坚决,奕成俯首看了看曼白恳求的目光,此刻他才宛如大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强人所难的不当行径。
只说一次就够了,小雨点醒奕成,他顺势鬆了手的同时,两名心急如焚的精灵突然凭空闪现,一左一右纂住奕成领口,将他吊在半空,深怕他侵犯了他们所爱。
「小雨是我的老婆!」
「曼白是我的老婆!」
和小雨有心电感应的水帝、雨翟异口同声嘶吼,一个惦记小雨灵魂,一个记挂曼白躯体,本就悬着心思,一旦察觉异样,立马跑来算帐。
「以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奕成触怒两位正主,摸摸鼻子求饶,作为木皇的手下,为了私情,背叛隶属的原生精灵创造者,事到如今,他和水营已经在同一条船上,命运密不可分,他不希望与水营成员心有芥蒂,遑论分明是他有错于先,更应该主动道歉。
水帝、雨翟见状,想想奕成犯了煳涂,但还不至大逆不道的程度,盟主盟友两人相互交换了眼色,决定宽恕奕成一时冲动,便放开他。
然后,声称正牌老公的他们,马上关切地转向小雨,确认她没事后,两人又接着对她的演技讚许有加,就连雨翟都可能认错,那也难怪奕成情非得已。
不过水帝、雨翟各自感到相当古怪,外表仪态像是曼白,雨翟想抱一抱爱妻,却碍于魂魄是自家女儿,始终没有动作。
水帝纵使知道那是小雨,却不敢表现亲暱,因为她整个模样跟未来岳母如出一辙,况且未来岳父就在旁边,他怎么好意思于太岁头上动土。
半晌,病房裡气氛无比彆扭,小雨温言劝他们回去,不必担心,如若两个大男人动不动追着她跑,不仅所有人都不好办事,她更加难以在短期内完成任务。
不言而喻,小雨需要的是信任,大开大阖闯荡的自由,不是丰饶羽翼下的保护。
***
每个人最终都能自己舔着自己的伤口,小雨不确定这句话是否适用在她身上,她不确定她需要多少时间来抚平间接害死奕成的愧疚及罪恶感,除却先前亲手杀死的两名木之半精灵,此为她背负的第三条人命,她无力偿还。
原谅小雨不能给奕成安慰,因为她承载了太沉重的悲伤及自责,她来不及感谢他过去18年对母亲的照顾,还有为水营提供的协助,她眼睁睁望着他倒于血泊中,直至嚥下最后一口气,短暂的几分钟,她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那么久。
小雨就这么从奕成尸体旁边走了过去,她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响,四周的声音都消失,静得只剩她自己,她什么都听不见,她什么皆看不清,这个世界的颜色似乎变得白茫茫一片,有什么模煳了她的视野。
偌大的地底宫殿,空有金碧辉煌的摆设,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寒意侵逼入体,直至眸底,深达心房,轻重脚步声七零八落在空荡的长廊迴响,小雨身后跟着一个人,那是手裡沾染奕成鲜血的人。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进到专属曼白的寝宫,小雨没有回答问话的人,她不屑跟奸细交谈,她恨他,也恨自己相信他,自他出现火营地牢提出交易开始,便是一桩骗局,这一切,包括水火内斗、火营消灭、火耑死亡,都是他一手促成。
雷窦周旋于水帝、火耑、小雨之间,取得信任,无论与哪一位皇子结盟,只要可以撂倒其中之一,就算功德圆满。
「在火耑找上你谈条件之前,你早透过木皇知道我是异精灵,拥有繫念异能,对吧?」
既然已经摊牌,小雨也不必继续伪装曼白,便以真实的自我跟雷窦平视,她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是我亲自读取你的假造意念,是我亲自把敌方间谍引进善良正义的阵营,是我亲自把火耑、颜荏、微微、奕成送上死路?」
小雨踉跄跌坐在地,蜷缩于房间角落,抱住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下一瞬,却又突然彷彿弹簧弹跳起来,扑向雷窦,奋力搥打他胸膛。
然而小雨挥动的是曼白的拳头,软弱乏力,宛如羽毛落在雷窦身上,不痛不痒,他轻而易举捏住她手腕,制止她的躁动。
「妳无需责怪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我要的东西已然到手,我说过,如果妳懂得**之术,情况会变得简单许多。」
蓦地,寝宫门口闪现假扮雷窦未婚妻的婉希,将小雨模样的曼白押了进来,雷窦随即使出换灵异能,把母女两人魂魄调换,留下曼白、婉希,雷窦则带着小雨回自己房间。
「别忘了,我同样是异精灵,成长的遭遇不比妳和火耑幸运。我以为于那些一个人等待天亮的日子裡,早已对孤单习以为常。但是,由木皇那儿听闻妳的故事,才发觉自己有多渴盼同类的陪伴。」
雷窦拉着小雨到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跟她对视,他的身分远不比皇子复杂,他们可以远离尘世,寻一处世外桃源,共度神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小雨会不会习惯,身边的人是即使孤独也能开朗、放浪不羁的雷窦,享受无拘无束的逍遥,继而答应他相伴走一段人生路程的念想。
如果奕成的灵魂就在上空俯视这一切,会否现形让小雨认清他的壮烈牺牲,并非为了这种不堪结局。
火耑、颜荏、微微、奕成,他们哀戚的面孔一个个出现了,接连飘掠过小雨的脑海,狰狞索讨着属于他们的真理公义,他们本不该丧命,都是因为小雨!都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