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晚上,即使有月亮也不太亮,天气非常闷热,到处乌蒙蒙的,加上蛤蟆和蛐蛐没完没了的叫声,这夜晚就更感觉烦躁。
我本来可以找户人家寄宿一晚的,但我对那大口井的香灰非常好奇,这阵子和妖精打交道,我渐渐对这些高智慧的畜牲倍感兴趣。再说了,我只是看看,并没想着和妖精打架,加上我最近对自己拳脚方面的信心,所以让我做出了这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那大口井两旁是公路,公路的一侧是玉米地。玉米还没长多高,也就高过我的膝盖,不过,我如果趴到玉米地里,也能替我遮挡身影了。我先找了个小卖部买了面包咸菜和矿泉水,吃饱喝足之后就藏到了大口井东侧的玉米地里。
在我的正前方,隔着四米左右宽的公路,就是青石砌成的大口井的井沿。在我的右前方,沿着公路向前看,就是韩家峪的村口。如果有什么人从村子里走出来,就一定逃不过我的视线。
刚黑天的时候,稀稀拉拉的还有些出村进村的人,随着夜色的逐渐加深,公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又过了好久,村子里的灯光越来越少,到最后完全熄灭,整个韩家峪都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中去了。
刚天黑的时候,我其实还很害怕,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野外过夜,那些小鬼小妖的事依然刻骨铭心,也不知道狼头在我身上留的气息还管不管用。我这儿一动不动地趴着,万一来一条大蛇猛然缠住了脖子,或者来几个小鬼把我抓住,一下子扔进大口井里……
我忽然挺后悔,貌似我不应该呆在这儿,这时候我应该在三瘸子家啃猪头呢!或者在某个老大爷家的院子里,陪着老人嗑着瓜子儿拉着闲呱儿。但我最终没动弹,因为我又想到了狼头那句话,他嫌我像娘们儿,胆子太小,做事太腻歪。我似乎更应当战胜自己的怯懦,做一个类似江洋大盗一样的好汉!
我又想起上午揍那三个坏蛋的事,真没想到我的拳脚有这么厉害了,对付一个肌肉鼓鼓的壮汉,那简直是秒杀啊!如果我现在回到朱家旺,一巴掌把独眼龙拍死,这么多年的怨恨不就结了?只是还不确定我娘是不是独眼龙给害的,也没弄明白我爹的事,还有,那个臭道士梅不才到底有多大本事,我现在还不太清楚,万一我栽到他手里,所有的本钱也都没了!所以,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先弄明白所有的细节再说。
其实我还怀疑一个问题,我手脚的力量是狼头和常岑岑留下来的,那口诀是一直管用还是用几天就废了?会不会像当兵的口令一样,过段时间就会更换?如果关键时候失了效,那可就不怎么好玩儿了!
我乱七八遭地想了一会儿,眼皮开始一个劲儿的发沉,如果不是硬瞪着眼,估计一合眼就能睡着了。我也没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不过,这时候除了老鼠和猫,其它所有的人和畜牲都应该睡着了罢?
忽然,我听到了擦擦擦的脚步声,虽然那声音很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很刺耳。嗯?怎么不像是人声音?正常人一秒钟走两步,也就是和钟表的喀嚓声差不多,但现在这声音明显快得多,并且比人的脚步也轻不少,难道……是个四条腿的畜牲?
我小心地将脑袋歪到右边,果真看到从村口出来个黑影,那黑影颤动着身子,嚓嚓嚓地越来越近,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我靠,居然是一条狗!
唉,我还以为是我要等的人呢!这狗深更半夜肯定是出去打野食呢!不对,那些兔子山鸡什么的,应该在山上,这狗应该向后走,进韩家峪背后的大山才对,为何向下走,这儿可全是庄稼地……难道,这狗要谈恋爱?深更半夜要和相好的母狗约会?
更不对啊,狗要谈恋爱又没人管没人问,他们什么时候谈不行,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靠,原来是朱三旺家的四眼狗!那只不放响的大黑狗!这狗怎么停下了?咦?这狗脖子里还挂着一只书包!它蹲下了,两只爪子居然伸进了书包里,啥?摸出来什么东西?我的天!这条狗比杂技团的表演犬可厉害多了!
那只黑眼儿狗就蹲在大口井的井沿下,两只前爪伸进书包掏了半天,然后……嚓的一声……点亮了一根火柴!再然后,火柴不一会儿就灭了,但狗爪子里多出来一个红色的光点!一根草香!这狗点燃了一根草香!我的天!烧香的居然是它?
我在听老大爷讲蛇精的故事的时候就想到,但凡妖精总会在人间找个客身,借客身的言行来推行自己的道统。即使杀人如麻的狼头,也不找了我作为他的客身么?所以,这蛇精如果还活着,必然在人间寻找客身。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蛇精居然不喜欢人,而是选择了一条狗!
弄不好这蛇精现在就附身到这狗狗身上,我可要千万小心!
我这儿吓得心脏怦怦直跳,那四眼狗却猛然向我扭了扭头!两只幽蓝的狗眼亮了起来!我靠!它看到我了!怎么办?我要和狗打架啊!我赚不到便宜啊!我就算打赢了狗也胜之不武啊!再说了,那蛇精想换个客身是很容易的事,这山村里的狗有得是,但我的小身板儿暂时没得换啊!我活了十来年,就长了这点肉啊!
我这儿正吓得不喘气了,那狗却把目光收了回去!我靠,它没发现我?否则,它怎么没扑过来?
那四眼儿狗两只爪子捧着香,对着大口井连点了三次狗头,我想,这应该就算是磕头罢?然后,它把草香小心地插到井沿下的泥土里,虽然我看不清是不是泥土,但我看到等狗爪子离开的时候,那草香已经竖在地上了。
再然后,那四眼狗离开了井沿,跑到我身前的公路上,拿狗爪子在路上划来划去,像是在画一幅画,又像是在写什么字,难道是画符?我知道道士会画符,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符是什么东西,但貌似是一种有法力的道道。
那黑狗在公路上划拉了一阵子,然后又撅起尾巴,迈着小碎步回村了。我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敢从玉米地里爬起来。跳下小坝子来到公路上,我先看看这狗在路上画得是啥?
我晕!在灰白的公路上,居然多出来四个浅浅的黑字,“少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