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秦爷爷告诉我,独眼龙回来了!
“那个无赖现在混得不错,开着小卧车,娶了个漂亮媳妇,还有一个胖儿子。不过,他并没有住在咱朱家旺,而是在县城买了房子,很少回村。”
独眼龙名叫“朱振龙”,我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恨得牙根直痒痒!但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我必须努力,必须长大!
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王村小学的老师都喜欢我,升三年级的时候,我考了个全班第一,再开学,我就被任命为副班长。按成绩来说我完全可以当个正班长,但我毕竟是外村人,另外,我们班的正班长他爹是王村的村长,所以我的级别最多就当个副班长了。
其实,当不当班长我完全不在乎,我只知道努力学习,将来考个名牌大学,再当个大官。到那时谁也不敢再欺负我们爷俩儿,还能找个机会报我娘的血仇。
不过,当官和不当官就是不一样,自从我当了副班长,我发现周围的同学渐渐分成了两派。一派跟我好,只要我发个命令,他们就替我办事。譬如每天早晨小毛子和小平子都把我的桌凳擦得一尘不染,还有我的同桌薛雯雯,她可是全班最漂亮的女生。自从我当成副班长,雯雯和我说话就羞答答的,还经常从家带点心或水果给我吃。
我和对立的一派,就是以张俊亮为首的几个同学。这小子比我大一岁,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以前总喜欢欺负薛雯雯,自从我当上副班长之后,雯雯事事都听我的。我给雯雯出主意,让她弄个证据找老师告状,结果老师把张俊亮的爹找来,把他狠批了一顿。从此之后,这小子见了我就躲,不过,听小毛子说,张俊亮背后可不老实,让我小心防着点。
我成绩好,有老师护着我,我才不怕那帮小兔崽子!
自从听说独眼龙回来之后,爹就更加沉默,有时候正吃着晚饭,他就放下筷子寻思老半天。爹除了沉默还增加了一个习惯,没事时就喜欢磨斧头,有时候我都躺下睡了,还听到门外噌噌的磨石声。结果我家的那把斧头越磨越薄,到最后都不能用了,爹又买了一把新的。
我很担心我爹会干鲁莽的事,但幸好独眼龙很少回村,一直到我十一岁的冬天之前,我都没见过他。
但是,就在这年冬天,我听说一个坏消息——独眼龙要竞选大队书记!
“这混蛋给咱村每个党员一百块钱,外加一袋大米!我估摸着,这次选书记,十有八九他能赢啊!”秦爷爷半闭着眼,一脸失望地对我说。
“可是,咱村的人都知道他以前是无赖,让他当书记,大伙儿放心吗?”我问。
“他以前是无赖,但他现在学乖了,学得会捋活人了!唉,谁跟钱有仇啊,冲着那一百块钱,那些人也会投他的票!唉!”
“他就不怕有人告?”
“告?上哪儿告啊?无凭无据怎么告?再说了,谁敢去告啊?”秦爷爷摇着头,那神情很失望。
全朱家旺的村民都知道,我家和独眼龙有仇。独眼龙的右眼是我爹弄瞎的,我爹坐牢是独眼龙给害的,至于我娘的死,因为没有证据,不能说是独眼龙干的,但大家心知肚明,独眼龙自然难逃干系。
但独眼龙只和我家有仇,对别的村民并没深仇大恨,何况朱家是大姓,在朱家旺占了半壁江山,赫书记年老病重,上级领导要来我们村选个年轻有为的书记。独眼龙在城里混得不错,又回村到处塞钱,他若真想当这个书记,别人怕是阻挡不了。
如果他当了村支书,那我们爷俩可就惨了!
我虽然是小学生,但我老早就喜欢思考,分析来分析去,总感觉事态很严重。回家见到我爹,我忽然很可怜他,爹,如果你混得再好一点,甚至能混上个党员,我们家就能有点资本和独眼龙拼一把了!
我没有和爹多说话,不知道我爹知不知道这个消息,我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爹好好聊一聊。我抱着这个想法正做作业,听到门外有人喊,“边大哥,边大哥在家吗?”
我抬头看我爹,他正在抽旱烟,突然一下子就变了脸,又飞快地跳到门后,摸起了那把斧子!
门外的人,难道是……独眼龙?
“边大哥,你开开门,我来看您来了!”我跑到门边,从门缝里向外看,门外站着个肥肥胖胖的大个子,戴着墨镜,手里抱着几个箱子。
“爹,这人是不是独眼龙?”我小声问爹,爹手里提着斧子也从门缝向外看。
“是的,就是这王八操的!”
“爹,你知道他要当书记吗?”
“知道!我正想去告他!”
“爹,好汉不吃眼前亏,咱现在不能得罪他,等我长大了再收拾他!”我把声音压的很小,门外的人不会听见。
“嗯,你藏起来,我不想让他看到你!”我爹想了想,把斧头藏好,然后让我躲到衣橱的背后。
“哎呀边大哥,这么多年不见你了,你还那么壮实!”我爹刚打开门,独眼龙就打着哈哈走进门里。
“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爹没好气地说。
“哈哈,边大哥,别这么说,以前的事,是兄弟不对!我这不是弃恶从善了么!那,这是两箱全蝎酒,给你补补身子!”我爹并没有接独眼龙手里的酒,独眼龙也不尴尬,将酒放到地上,又大咧咧地拉个板凳坐下。
“边大哥,实话跟你说,我以前是干过不少混帐事,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兄弟我在上海混了几年,也算有点成绩,这不,想回来给乡亲们做点贡献,也算是将功补过,将功补过……”
“听说你想当书记?”我爹并没有坐下,低头看着独眼龙,那架式更像是审犯人。
“呵呵,是啊,大哥你是知道的,咱这儿规矩,啥事都是书记说了算。我要给乡亲们做贡献,总要有个名堂不是?即使我要给大伙儿发红包,也要有几个跑腿儿的不是?所以,我如果不当书记,这事就不好办哪!”我家的灯很暗,独眼龙又戴着墨镜,我估计他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他只顾低着头说话,也不看我爹。
“朱振龙,你给我听清楚咯!咱俩的恩怨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你当上了书记,再敢祸害乡亲们,我边茂财第一个就去告你!”我爹说话铿锵有力,连我都感觉到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