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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溪锷同生死

“行尽九州四海,笑粉粉、落花飞絮。`怀府'一见,`太阴'风采,无言心许。八表神游,浩然相对,酒酣箕踞。待垂天赋就,骑鲸路稳,约相将去……“方吟诵毕了,身后早传`啧啧'之声,大锷回身看去,自是溪儿反剪双手,蹙眉嗔对:“好个`怀府'一见,好个`太阴'风采,苏学士端端一曲`水龙吟',生被你这酸儒张冠李戴,快说说,那怀府是何所在?,那太阴又指何家淑女?“言毕,只把一双杏眼瞅看!

大锷见她虽一副咄咄逼人模样,却一双明眸分明透着顽劣,看在眼里,自掌不住笑道:“小兄弟真好博文,我不过聊窃苏学士水龙吟几字,感怀所遇,断不敢生纂改先人妙句之意,有不敬之处,望小兄弟藏过!“那溪儿最听不得他陈腐滥调,只咂着嘴儿嗔道:“去、去、去、少来些酸楚做派,只把问儿答了便是!“大锷料是瞒不过,只得拱手相告:“我把`临江'改做`怀府'是因我在京师怀宁侯府得见知音,我又把`谪仙'改为`太阴',实在这位知音恰似那月宫嫦娥。(注:太阴即太阴星君,嫦娥别称)“言毕,不免有些腆颜绯红!

“嗳哟哟!......是甚么风流绰约的好女子,竟具了太阴的风彩?可真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因听大锷这般夸赞此女,溪儿自挑了大拇指,露出些汩汩酸意来!大锷知她话中带话,又不曾想出应对之词,只杵在哪,半霎做不得声,溪儿见他也不拿话语来接,心中更是气恼,暗骂声:“甚么太阴太阳的,也不晓得是哪路狐媚婢子,把这酸儒唬得一怔一愣的,改明见了,必要羞她一番!“想到这,更一通夹枪带棒的奚落,大锷听了,道他是顽劣少年,只左耳进,右耳出,并不计较!

至掌灯时分,溪儿舱中正督理一应吃食,却猛的脚下晃荡几下,几要掀她在地,亏得旁有亲随扶衬,溪儿料是惊涛拍打之故,仗宝船坚实,也不计较,只不过片刻,却又一阵晃荡,更比前面来得猛烈,正思量有甚么不妥的,就听有人大叫:“艉舱吃水了!“这一声倒把众人惊吓,原来这宝船是个福楼船型,上层唤做舯楼,设了舷墙,二层通透叫做艏楼,三层是底层,唤做艉楼,底端跟两舷侧部尽有铁甲包裹,最是坚牢,原就是防止些个岛礁暗物搁它的,如今却道吃水了,这还了得?当下顾不得许多,弃了珍馐吃食,唤了几个力大水手,直趋那艉楼去了。

再说大锷,倚在桅杆望角,正做那曹子建神游洛神之思,方要入港,只船身猛一个侧倾,把个锷君拨弄得倒似腾云架了雾,屁股蛋子也离了席,心胆仿佛束在半空坠下,端他是盖世的英雄,也吓个面如土色。

待稳了身子,要去问话,早听下面一干人吵吵嚷嚷开来:“不得了了,艉楼吃水啰!“大锷听了,纵身跃下,果然宝船晃得厉害,更往一边打斜,大锷原是泅水的惯手,当下脱了外掛,`卟哧'入了水,往打斜处游去,只到宝船深处,果见艉底裂开一道硕长豁口,透水看去,溪儿一干人等正用泥沙填堵,只是眼看船身渐斜渐倾,估摸是裂口太甚,一时充堵不了,正惶惶束手,但见上面一阵火光,大锷叫声不好,急泅至船首,待探出水面,只见四下里围拢一般龟壳巨物,又见那些巨物头口喷出无数火矢,打在宝船身上,燃起雄雄烈火,大锷见此,深知是倭贼复来,只攀上宝船,要召呼众人拒敌,却见宝船上下,尸首横叠,大锷直跺了脚,取了灵宝,糊乱发了几矢,只都嵌在龟壳上,半点阻不了倭贼攻伐。

原来这些龟壳巨物,乃是高丽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李舜巨将军为拒倭贼所造,此船桅杆可藏,舱有多洞,可放矢、炮,舱体铁甲包裹,更有刀、锥形铁签突出,因船头是乌龟状,并龟嘴可喷吐`硫黄火焰',故号`龟船',此物在壬辰卫国战中(注:万历年间朝鲜联我国抗日)杀灭倭贼无数,后有遗失者,为倭人获取,自仿造若干,因体小船坚,风靡海上。

再说大锷,毕竟独立难支,偏这会,宝船斜得更是厉害,便双脚也立不稳当,又不见溪儿出来,大锷料宝船必要倾覆,急跳入舱,依云梯下行,至艉楼,水势没及眉宇,不见溪儿踪迹,大锷深吸口气,泅入水中,周遭只一片漆暗,慌忙中,猛想起袖口有旧年母亲赐的悬珠(注:俗称的夜明珠)一颗,恰好掌起,登时绿芒一片,借这微光,大锷遍寻艉楼四处,只不见半个身影,至舷翼顶角处,提身换了气,方要再泅,忽闻一声:“救命!“大锷寻声看去,却见顶角廊柱之上,抱缚一人,因悬珠光微,也看不真切,乃急泅身过去,待到近处,却见是个长发的女子,呼道:“姑娘莫怕,我来救你!“那人听出大锷声音,登时哇哇大哭起来,口中还混混沌沌说道:“书呆子,你去哪儿了,却才来!“大锷听她声音,分明是溪儿,倒吃了一惊,只把悬珠近了去看,却是一副被水浸了半身的玲珑剔透女儿身,正抱着廊柱瑟瑟发抖!

要待问时,那人先拿眼瞪了他,啼哭道:“你看甚么,我便是我了!“彼时溪儿困在水中已有半日,到底女孩家的,早失了前番锐气,已见大锷,自无来由的一阵委曲,大锷见此,方始如梦初醒,暗骂声:“眼拙至此!“急背了身子说道:“小兄…..小……姑娘快伏我身上!“

原来之前,艉楼吃水不住,宝船逐次倾斜,多有船丁见填堵不住,知宝船必覆,乃纷做了鸟兽散,只剩溪儿一人强在这,待见水漫艉楼,要想出去,却又冲撞不了了,及至船倾七八分时,顶角处,折出一息之地来,才借了顶角廊柱,苟延残喘,幸大锷来得恰好,不然当真落个船覆人亡!

当下驮了溪儿,一径往艏楼炮口泅去,那溪儿原是泅水里老了的,只方才辨不得出路,艉楼里一通误闯瞎撞,一时慌了神,才被困住了,这当口,有大锷在旁,自有了主心骨,二人各展了泅技,又亏有悬珠之光,也未费几时,便从艏楼炮口脱了身,泅到水面,再看宝船,早烈焰焚体,不成气象了,溪儿见这般凄残,呜呜啼哭道:“真真一班狗倭,好歹害了我一船性命!“大锷听她说的悲切,自是拿温言慰她,又借方才搜弄的水筏,暂漾在水面,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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