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母亲即便是让我出门,我也是不敢出去的。每次出门都会遇见成群的孩童,笑着叫着骂我:“傻蛋!呆子!”
这些时候,我却不晓得如何是好,只是对着他们笑,他们便拿了石块土块扔我打我,还拿柳枝抽我。我的确很疼,只好躲,边躲边笑,想与他们和好,一起玩耍。
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仇恨。虽然我怕极了那个付义。可每次他笑咪咪的走向我时,我也对着他笑。总希望这一次,他真的是愿意带上我玩耍了。
————————————————————
可我的希望破灭的很快。付义用遍了他这个年龄所能想到的一切捉弄傻子的方法来折磨我。好像折磨我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每次捉弄完我,他都会恶毒的问我:“你是不是很爽?”我必须回答:“爽!爽呆了!”他还要问:“你是不是傻子?”于是我要回答:“是!我是天下最傻的傻子!”付义和其他孩子在嘲笑中一哄而散。留下不知所措的我。
住在一条街上,躲是躲不过的。于是,我常常鼻青脸肿的回家。
母亲也曾牵上我,去敲每个人家的门,向他们请求,请他们管教自己孩子,不要再欺负我。那些人家的大人无不答应了。街上也曾响起过被管教的孩子的哭喊讨饶声。可过后,他们都会变本加厉的还在我的身上。
次数多了,母亲也毫无办法。她除了一步不离的跟着我,别无他法。
————————————————————
将我送回家。我见父亲回来了。很高兴。父亲见惯了我狼狈的样子,只是看着母亲和馨儿手忙脚乱的帮我擦洗和包扎。等我安顿好了。父亲才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说:“今天付大义要我去作法。”
“哦。”母亲和馨儿同时哦了一声。我偷偷看了一下她俩的表情,并没有欣喜。
我很奇怪。我不知道母亲和馨儿为什么没有喜形于色。平日里有人请父亲去作法母亲都是喜笑颜开的。
“这个……你怎么惹上他了呢?咱们还是不要接吧。”母亲犹豫着说道。
“唉!”父亲长叹了一口气。眼睛并未看着母亲:“我何尝不知道付大义为人狠毒,平日里我是躲之不及,如何会去惹上他呢?”
看着母亲和馨儿询问的眼神,父亲接着说:“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严重我们也不能接啊。”母亲还是坚持。
父亲看了母亲一眼,又自顾自地说:“他要死了。”
“啊?!母亲和馨儿大惊失色:“要死了?”
“是。前日发病。昨日已然说不出话来。付家人找到我,说一定是中了邪,让我一定去作法驱邪。还说,只要我去,以后他家小公子决不会再欺负我们虫儿。”
母亲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微微动了一下。
见母亲不再出声阻拦,父亲继续说道:“再说。我们修道之人,总是要有一颗慈悲之心的。夫人平日不也是这样以为的么?”
母亲低下头来:“我只是担心。他们付家有钱有势。如果付大义真能就此痊愈,我虫儿也能少受些欺负;可如果当真……”
父亲明白母亲之意。见母亲不再说下来,边站起身来走到母亲身边,深深一躬:“夫人之意为夫明白。常言道,天命难违!我尽力便是。如果真有不测。付家人见我勤恳,也未必会找上麻烦的。”
母亲见父亲行礼,赶紧站起:“老爷,我明白。你去吧,不然你是不会安心的。”
我只是呆呆看着父母担忧,并未明白今日之事会让我家发生惨变。父亲见我看他,回过身来,慈爱的抚了抚我的头:“虫儿,为父不在家之时,你要好好听话,不要让**担惊受怕。”
我使劲点点头,然后笑着对父亲说:“爹你等我。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不!虫儿,”父亲拉住我:“这次,你就不要随父亲前去了。”见我惊异,他又说道:“爹不一会儿就能回来。回来我给你带糖果吃。”
听到父亲之言,我裂开嘴,真的高兴起来。
母亲和馨儿各拉着我的一只手将父亲送到门口。我只觉得大手冰凉小手温暖。很是喜欢。但我不喜欢,她俩的手心都是湿湿的。
母亲坐在桌前。摆弄着一副骨牌,心事重重的。馨儿一直拉着我的手,看着母亲一遍一遍的用骨牌排出不同的组合。虽然我不想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可馨儿的手很柔软很舒服,我舍不得松手,所以我也跟着她们坐着。
现在,母亲盯着最后排列出来的一组骨牌,已经盯了半天了。我伸过头去,看那一副牌面。母亲见我来看,却一手将骨牌抹乱了:“虫儿,时辰不早,送你馨儿早点回家吧。”
“噢!”我答应了一声,喜攸攸的牵着馨儿的手出了家门。
————————————————————
“傻子,别送了,我自己回去。”馨儿拦住我。
“媳妇,我送你。”我愿意这样和馨儿再多呆一会儿。
“别送了傻子。”馨儿把我拉着她的那只手撸开:“你乖乖的,大家都会开心了。”
不等我再说,馨儿转身走了。
望着馨儿的背影,我又开始心疼了。她不过是回家而已。我怎么会心疼呢?脑子里,一个影子浅浅的,又出现了!
我想看清楚这个影子。那个影子就在我眼前,只要我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得清;我试探着伸手去触摸那个影子,然后那个影子开始转身了,是个女子,是个和我媳妇一样年轻清秀的女子,很清晰的背影;她慢慢转身的过程,她身上穿着的那萦萦闪光的素袍,但是当她真正转身面对我,一切便瞬间又模糊起来,缓缓远去,越来越模糊,我看不清一切了,却感觉自己又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女子脸颊旁留下的一颗泪珠……
头开始撕裂起来,我无法呼吸,我的手重重的压在脸上,手指几乎要将眼珠挤出。我的手紧紧的卡在脖子上,拼命的张大着嘴,直到下巴不能复原为止。我倒在地上,全身渐渐的僵硬。我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想将那个影子揪出来。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啊!!
我的眼前一黑。影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
“虫儿。”醒来是母亲一张哭泣的脸:“你醒啦?”
“娘,我怎么了?”我记得,我刚才和馨儿分手。怎么这会儿会躺在床上?
娘没说话,哭着一张脸摸我的头。
“馨儿呢?”想到馨儿,我噌地坐起来。
“馨儿回家了。”母亲回答我,眼泪却滴在了我的头发上。
“娘,别哭了。虫儿不是好好的么?”
“虫儿,你听我说,你爹被付家扭送到官府了。”母亲坐下来,和我面对面。
“官府?是什么好耍之处么?”
“痴儿,你爹下了大牢了。”母亲见我并未明白,眼泪更是往下落,像珍珠一样,从脸庞滑到衣衫上然后融了进去,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我有点慌,不是我听懂了,是母亲如此的慌张和失措把我吓着了。我伸出双手,胡乱的在母亲脸上擦着:“娘,你别哭了。你带我去找爹吧。”
母亲怜爱的抓住我的手,又在她胸前双手合握攥着握的两只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晃着身子,然后摇摇头:“虫儿,你爹带信来,让我们母子暂时不要管他,先去避过此劫再说。”
“不!我要爹!娘,我要爹!”我大哭起来,挣脱了母亲压着的手。
“虫儿莫哭!”母亲突然严厉起来。
我从来没见母亲对我这般模样,愣住了。不等我再哭,母亲又说:“虫儿,我们要救你爹爹。可现在不使钱如何能救你爹爹?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你起来,随我走。”
虽然我还是不懂父亲到底怎样了?也不明白为啥母亲不带我去找父亲。可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我听懂了。于是,我顺从的下床,由着母亲给我背上一个包袱,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