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由王军书记、陶雯雯、马处长带队的一帮人已经来到了南方冶炼厂,他们来的人很多,而且有明确的分工。关锋和薛致和带了几个人负责铟生产线,马处长带着林师傅和牛厂长负责铅冶炼系统。还有在红旗冶炼厂担任车间主任、工段长的管理和技术人员、化验室主任。他们分别被南方冶炼厂的对口单位的人引领去参观实习。
贺书记的那个高个子年轻秘书,就是林帆前一次来时,很不耐烦的问林帆是什么人,后来又要看林帆纸条上内容的那个年轻人。这次,他见了林帆微笑着点了点头,有礼貌的引导着以王军书记为首,陶雯雯、马处长和林帆等四个人,把他们请进了小会议室。王军书记虽然见多识广,但却没有多少和这种大型国企打交道的经验,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单位的领导好像都是很会打官腔,但却不干什么实事的主儿。而且,对外县的来客总是有点儿高高在上的味道。这种味道当然不会表现的很明显,但确实能让你感觉得到。所以,当他被礼让进小会议室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而细心的陶雯雯,一眼就看出了贺书记的秘书分明是认识林帆的。
林帆事先已经和贺书记说好了,无论如何不能透露出一点儿关于刘成贵那摊子事儿的蛛丝马迹,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这就有了难题,怎么解释林帆和南方冶炼厂的关系。最后他们商定了,就当以前没见过,现在只拿经济问题说事儿。
小会议室能坐十六个人的圆桌,只坐了十个人。经过介绍,大家知道了,北面主位坐的是贺书记,他的左面是技术副厂长和财务副厂长、右面是现任总工程师和已经退休了的黄总工程师。南面主客位上是王军书记,他的左面坐着陶雯雯和林帆、右面是马处长和关锋。这样一来,林帆刚好和黄总的座位挨着。黄总当然知道刘成贵的事情,也见过林帆,所以虽然事先已经打过招呼,装作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样子,但以黄总的性格,还是免不了在打招呼时露出认识的样子来。别人没有看出来,细心的陶雯雯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小型会议不拘形式,先由贺书记向他左右的副厂长和总工程师们介绍了客人,说这是北方巨贝县的县领导王书记,带着几位民营企业家来厂里洽谈一些事情,对双方都有很大的利益,因此对王书记一行表示热烈欢迎。
王书记免不了对主人表示一番谢意,并很诚恳地表示希望南方冶炼厂,给巨贝县的经济建设给以大力支持和帮助。
然后,就谈起了具体问题,贺书记先概括的介绍了一下情况,他说:“根据昨天初步和陶总、马总谈的情况。他们泰兴稀有金属技术开发公司,计划对南方冶炼厂经济上进行现金方面的支持。我们的同志都知道,南方冶炼厂虽然是个国营大厂,但是资金周转上却是遇到巨大的困难,厂里领导已经多次研究,打算把铅、锌生产线停产几个月。名义上是大修,其实是因为已经没有钱购进原料、发工资了,这肯定会对我们厂今年的生产任务有很大的影响,总产值会减少百分之三十。那还不说,特别是工人停发、或是发百分之五十工资的问题麻烦更大,又赶上春节前后,这种时候,职工的情绪怎么稳定下来就成了大问题了。”
贺书记说到了这里,停了一下,看了看他左右挨着他坐着的那四位副厂长和工程师,他们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情况都是知道的。王书记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堂堂国营大厂的一把手,竟然这样坦率地承认经营上的麻烦,他有点吃惊,但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贺书记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润湿一下干渴的苦涩口腔继续说:“就在这个时候,林帆给我说,他们泰兴稀有金属技术开发公司,打算出资购买咱们库存的的那十五吨金属铟。前一段铟价猛的一下从接近一千三四百元一公斤陆陆续续跌到六百元,比我们核算出来的成本还低九十元,我们怎么也舍不得卖,要卖就得亏本儿,收不回来成本。可是陶总说,他们可以以高于现在市场价百分之三十,也就是以每公斤八百四十元的价格,全部买走。这一万五千公斤铟锭,就可以付给我们一千二百六十万。”
管财务的副厂长插嘴说:“贺书记,别怪我性急,由于牵涉到锌生产线现在停不停产的问题。我想问问陶总和马总,这款什么时候能到我们账上?”
陶雯雯看见挨着财务副厂长坐着的关锋嘴动了动,转脸看了看自己,知道他很想说话,就微微笑了笑,表示默许,见陶雯雯没有表示反对,关锋立刻说:“这个,会比你想的可能还快,大概两三天吧,而且还有别的款项,一起划到你们账上。”
财务副厂长好像有点不相信,不由得顺口问了一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正如关锋同志说的,还不只是这一笔。另外还有两笔,一笔是预购咱们到年底前产出的十吨铟,八百四十万元。另一笔是买下咱们压在库房里的一千五百吨电解铅,按每吨一万四千元,总价两千一百万元。连前边说的那一千二百万这三笔合计到一块儿,就是四千多万。对于咱们这个国营大厂来说,正常情况下,这四千来万确实算不得什么。可是,以今年的情况来看,有没有这笔钱可就是继续生产和停产、发工资和拖欠工资的问题。所以,他们谈完了以后,我简直就感觉他们是雪中送炭来了。真的该好好谢谢他们!”贺书记越说越激动,做手势的手都有些抖动了。
陶雯雯连忙站起来说:“实在不敢当。贺老总这么说,我们实在是不敢当。其实,还是我们需要南方冶炼厂的帮助多些。”她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睛向马处长示意,要他说话。
马总领会了陶雯雯的意思,赶快站起来说:“陶总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对贺书记的溢美之词,担当不起。其实作为一家新成立的民营企业,我们泰兴稀有金属技术开发公司还确实是有赖贵厂的大力支持,才有可能做好。这次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业务活动,而且,可能我们受益还要更多些。”
马处长口里在说着话,眼睛却在看着陶雯雯,见她向林帆那边努努嘴,就知道她想让林帆说几句。马总是何等样人,他也觉出林帆和南方冶炼厂的关系不平常,就说:“我这决不是客气话,现在,请我们的林帆总经理助理谈谈具体的问题。”他坐下来,分明看到陶雯雯对他赞许的眼色。
林帆有点青涩的站了起来,由于紧张,他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谦虚地说:“各位老总,我们马总和陶总说的并不是客气话,而是我们确确实实需要南方冶炼厂的大力支持,才有可能存在和发展。现在,我就不说那些客气话了,直接说具体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拿起刚刚被贺书记那个高个子秘书续上了水的茶杯,抿了一口说:“我们这个新成立的公司确实很幸运,遇到了以陶总为代表的资金雄厚的风险投资。他们一下子就筹集到了很充裕的资金,足够我们在两年内新建两条生产线、并进行试车、甚至于这两年生产的各种费用,都事先准备好了,而且预算很宽裕,这是我们这个新办的民营企业的优势。”
听到这里,在座的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看陶雯雯,而她则微笑着点了点头。林帆继续说:“资金充裕是我们的先天优势,可我们也有同时存在的劣势。那就是,我们没有一个成熟的有经验的管理团队、缺少有经验的技术人员、也没有成熟的技术装备和生产经验。而在座的各位都是搞企业的,大家都很清楚,没有这些,就不可能持续发展。资金再多,技术不行,管理不好,一个企业要赔起来,有多少资金也不够。”
黄总已经思考了一会儿,他隔着现任的总工程师,向贺书记表示要说几句,贺书记忙说:“咱们黄总有话要说,我们是不是听听黄总的意见?”
林帆一看就知道,黄总有重要的话要说,马上对王军书记和陶雯雯说:“黄总在这里当了多年的总工程师,请他谈谈看法,再好没有了。”他见陶雯雯微笑了一下,以为她是表示赞许,其实,她微笑是因为林帆终于露出了马脚,你装作不认识,怎么知道他当了多年的总工程师。
黄总微笑着,摇了摇手,就坐在位置上说:“我其实不是谈看法,而是要说具体的事情。”他看着贺书记和两位副厂长说:“咱们三年前给六盘水上了一个两万吨的铅冶炼系统,算是对口支援贫困县。他们********县长轮番来咱们这儿,说他们可以利用菊平坝的铅锌矿,运距短、资源丰富,人工便宜,有多么多么大的优势。……”
财务副厂长说:“没错,那时候,正是咱们厂经济状况最好的时候,咱们算是无偿的给他们制作了装备,无论是烧结、密闭鼓风炉,富氧熔炼、两转两吸的利用二氧化硫制硫酸的设备、包括氧气站,都是当时最先进的。那次折腾下来,厂里净贴进去一千二百多万,还是按当时的成本价算。没想等到建成试生产的时候,铅价就从一万八跌到了一万三。矿价、运费、焦炭、人工价却都涨上去,跌不下来了。算算成本,干一吨就得赔两三千。于是,就把那条全新的生产线撂到那儿了。这还不算,这个半拉子工程,还要我们的人替他们看场子,派去的十几个技术骨干,成了看大门的,因为是我们的人,工资……”
贺书记怕他继续说下去,王书记脸上不好看,打断了他的话说:“过去的陈年老账,还说他干什么。不过,我觉得黄总说到的这条生产线,倒是值得考虑。首先,那些设备不仅还是全新的,而且,我知道,还都是采用了国内最先进的工艺设计的,巨贝他们那里完全可以用得上。这一来就缩短了从开始建设到投产的时间。”
林帆想了一下道:“我觉得有这么个闲置的生产线,实在是太好了。设备可以直接运过去,当然会有些大件的,不方便运……”
黄总说:“这个你倒不用操心,大件装备可以分割成小块儿,运过去以后,再重新焊接、拼装,这方面,我们厂里的技术队伍还是过硬的。”
林帆听了点点头说:“那就太好了,我们可以按照当时的成本价,再加上财务费用和管理费用,向厂里买下来,这样就不仅盘活了你们沉淀的资金,还可以如贺书记说的,大大加快我们的建设安装速度,有利于早日投产,一举两得。”
贺书记想了一下说:“这里面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解决,那些设备固然全部都是我们提供的,而且,看场子的现在还都是我们的人。可这些东西毕竟在人家六盘水的地面上存了两年多了,要真的挪到巨贝去,还得给人家六盘水说好。不过,这事儿应该不太难办”
马总看了看陶雯雯,双方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对贺书记说:“我觉得,这里面还应该有一些费用,事情由贵厂出面去办,发生的费用由我们负责。”他看到陶雯雯赞许的眼光。
黄总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听了马总的承诺,情不自禁的说:“这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贺书记的那位高个子秘书,进来附身在贺书记耳边小声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你看……”
贺书记起身,遥对着对面的王书记说:“王书记,上午就先说到这儿吧。我们食堂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大家随便用一点,休息一会儿,下午继续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