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黄金怎么丢的
林帆敲开了南方冶炼厂党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只见一个高挑白皙的年轻人从桌子后面走过来，看了看林帆，见他是一个学生打扮的生人，就很不耐烦地小声说：“你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没有预约，你……”
林帆也小声，但很严肃地说：“我当然知道这是贺书记的办公室，没有紧急的重大事情，我也不会来的，你通报一下吧！”
“贺书记正在和领导班子开会，没有时间。你留下手机号，有空了呼你。”那位秘书模样的人有些不耐烦。
“不管开什么会，你把这张纸条递给他，他会觉得你很会办事的。”林帆把一张折着的纸条递过去，当那秘书要展开看看内容的时候，他又一把拿了回来，“你最好不要看！”那位秘书脸涨得通红，有点吃惊又有点觉得伤了自尊心。
“我看了才好给贺书记打电话，告诉他是什么事情呀！”秘书尴尬的说。
“对不起，我就是害怕你用手机告诉他，他会抱怨你的。”林帆解释说：“你就这样原封不动的拿给贺书记，并告诉他，来人让你这么做的，你这么做，不会后悔的。”
秘书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拿着那张纸条，走到左侧的一个小门，轻轻的敲了几下。林帆这才有时间打量一下这间布置豪华的办公室，发现右侧也有一个小门，和左侧那个单扇小门对称，大约那是书记的套间了。
这时，秘书进去的那个门又开了，从门里面走出一个瘦小、但又十分精神的中年人，他的眼睛非常有神，他随手带上了身后那扇门，走过来伸手和林帆握了握手。握手的那一会儿，他用那双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林帆，看了一会儿，低声说：“请你随我过来，咱们谈谈。”林帆尾随他进了右侧的单扇门。
那位瘦小的男人随手关了门，示意林帆在一张红木的办公桌前坐下，转身又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林帆面前，有些歉意的说：“我只喝开水，害怕晚上睡不好觉。”
林帆幽默地说：“睡不好觉可能也和我写的那两条有点儿关系。所以，我冒昧的用这种方式来求见你，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再请问你一下，贵姓？”
那人脸上顿时显得不那么严肃了，令人发憷的双眼似乎也有了一点笑意，他缓缓的说：“到了这地方，你不应该再怀疑我是别的什么人了吧？我姓贺！”
林帆笑了笑说：“开个玩笑，让气氛不那么严肃。你的秘书进去，你出来，又带我到这间房子来，不是贺书记，还能是谁？”
“嗨，小伙子，我还真该问问你贵姓了，你是……”
“什么贵姓不贵姓的，你就叫我林帆好啦，希望我那两个数据能引起你的兴趣。”贺书记已经在红木办公桌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打开手里握着的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的是：亏损一百四十公斤黄金金属量，折合约三千万，原因？
“我真是太感兴趣了。林帆同志，你知道，我们开会在研究什么事情吗？”贺书记问。
“我大概可以推测到，快到年底了，你们要研究一下，今年盈亏的情况。而黄金的亏损似乎最大。所以，你们极有可能是在研究生产出来的黄金，为什么和原料投进去的金属量对不上号，少了一百多公斤。这一百多公斤的价款实际上应该是净利润，因为各项费用都已经摊出去了……”林帆以猜测的口气说。
“你推测的有几分道理，你知道我们是一个大厂，每年产值十几个亿。正常年份利税都在三亿以上，三五千万的损失，有时候也不那么显眼。去年就不同了，去年铅、铜、锌市场都不好，价格跌了几乎百分之三十，矿价又被前几年炒高了，交了税款之后，几乎亏损，所以这三千万的意义就不同了，直接影响到了资金的周转，甚至于有四个月的工资都没能全额发放，职工意见很大。所以，我们就特别注意，除了价格问题的影响之外，还有那些漏洞。你猜的不错。我们这几天领导班子开的就是这个会，在排查损失比较大的问题。我印象很深的是前天下午，排查出了黄金的金属量出现了问题……”贺书记坦率的说。
林帆急着问：“与我推测的数字相差大不大？”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抢着说话：“你看，我是个急性子，老爱和领导抢着说话……”
这一会儿，贺书记是真的放松下来了，他笑着说：“林帆呀，你也不是我的下属，我也不是你的领导。你能不请自来帮我们找生产上的漏洞，应该是我们的朋友、贵宾。所以，你还是像刚才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对于具体数字，我从来是记不住的。可由于印象深刻，生产上和供应上吵得很激烈。供应上说是生产回收率的问题，生产上说是原料里根本就不含那么多的金。他们争论的缺口，去年是八十公斤，今年是七十公斤左右，与你说的一百四十公斤倒是相当的接近。所以，我离开正在由我主持招开的会，直接来找你了。”
贺书记一口气喝干了他的杯子里的开水，又继续说：“按比例算，他们争议的去年那八十公斤的价值应该是一千五百多万吧！就差这一千五百多万，我们去年就几乎成了亏损单位。而且，去年下半年，要是有了这一千五百多万，我们今年上半年的经营就会好的多，起码不会有四个月给职工发百分之六十的工资……”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门，贺书记停下了和林帆的谈话，对外面说：“进来吧！”
进来的是那位高个子的秘书，他进门时还下意识的低了低头，对于他来说，这个单扇门是有些矮了，他对林帆笑了笑，表示打个招呼，然后对贺书记说：“那几位老总让我来问问，会议还开不开了？”
贺书记看了看表说：“快十一点了，这个会就暂时开到这里，下午通知谁谁来，到时候再说吧！这会儿没有什么事了，你送他们走吧！”
秘书出去时，轻轻的带上了门。不一会儿，就听见几个人出去的声音。贺书记示意让林帆喝水，林帆端了端杯子表示，杯子里还有水，而他并不想喝。
贺书记有些感慨地说：“你大概想象不到一个大厂的书记，面对上万职工几个月开不出工资的心情吧？你开出的那个数字三千万如果不损失，有可能就不会出现这个情况！”
林帆很同情这个大领导，他发现，当这样的人愿意以平常的身份和你谈话的时候，还是挺有亲和力的。于是，试探的问：“那么我想知道，生产上和供应上是怎么争论的，有没有找出原因来？”
贺书记摇了摇头说：“他们能找出什么原因来，还不是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诿。所以，我一看见你的条子上有原因两个字，我就急着要见到你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林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说：“贺书记，你想呀。对于生产方面来说你们是几十年的国营大厂，使用的是成熟的生产工艺，而且，黄金在冶炼过程中几乎百分百的进入金属铅。说句直观些的话吧。就是化验方法上，最可靠的火法试金也是把矿石里的黄金炼进铅扣里，再把铅挥发出去。所以铅冶炼过程中，共生的金的回收率是最高的。”
贺书记见林帆看着自己，忙说：“你说的不错，是这样的。我虽然不是专业人员，但在这里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这个常识我是有的，你继续说。”林帆害怕自己说得有些不合适，担忧找不出适当的表达方法，有些两难。
贺书记见林帆有些犹豫，就鼓励说：“按你的思路说吧，我不会有别的想法。”
林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贺书记，你看我说的比较啰嗦，有些可能是你都知道，不必我再说的，但是，为了按我的思路说清楚，只得照这么说了。有什么不妥当的，请你原谅。”贺书记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那双本来让人生畏的眼睛，却显得格外柔和完全是亲切的鼓励的眼神。
林帆继续说：“但是炼铅过程中，金的回收率再高，如果原料中没有那么多的金，粗铅里面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金，不可能无中生有嘛！要有大量的损失，只可能是连粗铅一块儿丢掉了。”
林帆看了看贺书记，见他听得很注意，而且，点了点头，表示他听明白了。
“我看过有关南方冶炼厂的资料，粗铅系统年产黄金六百公斤左右，那么平均到三万吨粗铅里面，每吨也就是二十克左右……”
这时，贺书记以赞许的口气插话说：“你说的大致不错，但是粗铅里面含金多少不一样，高的时候可以到四十克，少的十来克。”
林帆继续说：“所以即使冶炼炉出了故障，粗铅流失当然也会同时损失一些黄金。但即使损失一吨粗铅也不过二十克，一千吨才损失二十公斤。试想，冶炼炉可能几千上万吨的损失铅吗？”
“根本不可能！几十吨粗铅也不可能。所以我也相信，生产上是不可能损失这么多的金属量的。可是供应上说，他们的每一批矿料都是经过化验才能入库的。你说……”贺书记见林帆，微微地举起了右手，就停了下来。
林帆接着说：“按照规程，应该是不会出现问题的。问题是执行的人是不是按规程来的，要是有人造假，把含金很少的矿料送进来，又有人帮他作假的化验单充了数呢？”
“你是说，我们内部有人吃里扒外……”贺书记有点不相信的说。
“而且，内鬼还不是一个两个。不但供应上的人可疑，还有财务上，甚至于生产调度上都会有人配合，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小偷，这需要一个关系网，才能完成。”
“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你连我的秘书都不让看你的字条，呵呵……”
秘书又来敲门了，没等贺书记说，他就问：“吃饭怎么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