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棵树不错,砍了。”
“来,这块石头不错,搬走。”
“来,这......你倒是快点啊!磨磨蹭蹭的!本教官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别说,干这点事分分钟解决!”
“快点做完,本教官肚子饿了,找点东西来。”
“快点啊你!”
......
蒙毅用力地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每一下砍在树干上,总会有着片片的铁锈振落。缕缕汗水顺着蒙毅的脸颊往下滴落,本来略显白皙的脸上却是已经沾满尘土,干净的衣物上也是块块土斑,有着蛛丝与干枯的落叶粘结,早上的清秀青年竟在这短短数小时内就变得像个街头流浪的乞丐一般,不,也许更惨......
一旁丝毫不在意蒙毅状态的教官,依旧是大呼小喝,各种的奇葩要求,无所不有。蒙毅却是像个机械人一般,面无表情,咬牙压下手中被磨起水泡的疼痛,尽量用力地挥舞着手中柴刀,只是想着能在树干之上留下更深一些的刀痕。
“嗯,不错不错。”教官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满嘴的酒气依旧将隔得远远的蒙毅熏得脑袋发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还算勤快。”
“就是手脚慢了点。”一口酒下肚,教官不无遗憾,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补充道,“还有太笨了点。”
蒙毅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打着满意酒嗝的教官,眼神很淡。虽然只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但是蒙毅真的觉得这个所谓的教官,并不是虚有其表,蒙毅感受到了他的体内,像是有着一头猛兽蛰伏,像在沉睡,一旦惊醒......可是蒙毅也不想招惹他,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蒙毅的思绪飘飞着,他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就像是处在迷雾之中一般,只能看到那些模糊的身影,张牙舞爪地像是对着自己卖弄嘲讽与不屑。
也许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未来的路。蒙毅心中自嘲一笑。
“喂,小子!”教官粗号,语气不满,张大了的口中唾沫四溅,“才夸你一会儿,尾巴就翘起来了?发什么呆!今天砍不完树就别想睡觉了!”教官脸色微微涨红,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洪亮,震得蒙毅耳膜有些刺痛起来。
蒙毅被这一声惊醒,有些迷茫涣散的瞳孔再次聚起了焦距,只是看起来还是那么心不在焉。蒙毅并没有理会教官,揉了揉发胀酸疼的手臂,继续地砍了下去,”笃,笃“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山林间回响不止,蒙毅没心情追究为什么那个喋喋不休的中年落魄男人突然闭上了嘴。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寂寥,听起来......太孤独了。
“真是无趣的小子,”蒙毅听到了教官的喃喃,并不想去理会的他,下一刻手上的动作却有些迟滞了起来,“你在抱怨什么啊。”笃!一块被劈开飞溅的木屑,打到了蒙毅的脸上,伴随着教官语气中的淡淡嘲讽,像是狠狠刺入心田一般,锥心般疼痛。
蒙毅咬住牙关,强忍着鼻头泛起的酸涩,加大了几分力气一刀劈了下去,同样增强的反震也是让他的虎口一阵发麻,粗糙的刀把磨得手掌上的水泡开裂,每一次挥舞都是真真的刺痛。可蒙毅却似察觉不到一般,再加大力气,发钝的刃口击打在树干之上,发出的沉闷声音使得蒙毅心中酸涩缓解了几分,要不想让自己心痛,只能让自己身体更痛。
原本站在身后的教官似乎已经走远,蒙毅听到了那有些摇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突然间有些害怕起来,又要一个人了吗?蒙毅对于自己这种突然生出的懦弱很是厌烦,死死压制,心境竟是变得躁动起来,手上的动作愈发粗暴,刀刃与树干的撞击也更是猛烈,碗口大小的树干颤动着,树叶沙沙,就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
右手高高挥起,有些发亮的刃口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微微刺目的寒光,蒙毅心中的烦躁已是达到了一个极致,猛地一甩,刀刃却在与树干接触前的一刻诡异地停滞了下来。
“磨一下刀砍起来会更容易一点。”一道粗壮的声音直接在蒙毅的耳边响起,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只是在此刻的蒙毅听来却是沾染上了几分叹惜,为谁而叹,又为谁而惜?
蒙毅抽回了右手,突然的动作让手臂的肌肉微微颤抖,像是承受不来。他的眼睛之中已是恢复了丝丝清明,看了看掌中锈迹斑斑的柴刀,嘴角有着讥讽泛起,也不知道是对着谁,磨刀?
刃口再次狠狠砍向树干,片片铁锈振落,木屑飞溅。
磨刀就有用了吗?!
蒙毅似乎将所有气力全部用上,心中有个癫狂的声音传遍脑海。
磨刀能有什么用!
树干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颤抖加剧,一道道刀痕逐渐加深,伤口狰狞,乳白树汁渗出,竟让人产生如同面对血液般的错觉。蒙毅不想在意,动作更是激烈起来,哪怕树汁混杂着木屑飞溅落在自己的脸上,留下有些难闻的气味与冰凉的触觉。他的心中的确有着怨恨,就像教官所说的,蒙毅在抱怨!
磨这把破刀能让我......
蒙毅再一次怔住了,高高挥起的右手定格在空中,良久之后,无力地垂了下来。“哐当”一声,柴刀掉落在泥土之上的声音有些低沉,压迫在干脆的地面落叶之上,发出“吱吱”的破裂声响。
像是脱力一般摊坐在地上,蒙毅背倚着伤痕累累的碗口粗大树,汗水顺着脸颊如同细流缓缓滑落,把蒙毅沾满斑斑土色的脸上犁出道道痕迹。胸口的起伏逐渐由剧烈变得平缓起来,蒙毅闭上了眼睛,任凭午后的阳光穿过林间如同碎星般在脸上洒下点点温热,感受到阳光不再强烈,蒙毅这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享受着林间微风的轻拂,蒙毅竟是许久未有的放松下来。就这样过去了许久许久,蒙毅站了起来,也许只是因为枕在脑后的双手有些发麻了,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眉目之间的那股压抑却已是消散,瞳孔深处纯净得如同清泉。
用着手背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树叶、蛛丝,蒙毅弯下了腰,拾起了那把锈迹斑斑的破旧柴刀,目光扫了一眼远方,并无太多思索,便是迈步走去。
“该去磨一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