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蓝,夏虫清吟。刘颖一个人在皓月下孤独难眠,杨祈刚刚带来的消息让他措手不及。
纠缠着苻奇的事情太多,因此他迫切需要夺取一个稳固的权力系统,篡夺权力的征程是漫漫长夜。将女儿嫁给刘颖就是他心头的辰钟。辰钟敲响他便能松一口气来迎接曙光。
刘颖凛然坐在大殿的屋脊上凝视凄风冷月,他的心中理性与感性正在天人交战。苻奇要在五天后将女儿嫁给他。这么近的日子让他对小莲与雪儿的负罪越发沉重,但是要复仇要夺回一切,这场婚姻也是他迫切渴望的曙光。
天色一点点泛白,斗转星移皓月西垂。凄风划过刘颖的鬓角,再多的思绪也吹不动他沉静的面庞。他心的波澜已经凝固,世事的刻刀一点点削去刘颖的感性。在这本该心情激荡的夜晚,他第一次没有用眼泪喧泄感情。
旭日已当空,苍穹深邃而幽蓝,宫殿黄瓦粼粼。刘颖依旧坐在原处睇眄皇城内外。良久,他感觉到赤日的灼热才翻然回神,飘下飞回殿内。
五天时间太仓促,苻奇草草办了一场还算盛大的婚礼国宴。乱世之中,逸阳城现这一幕君相和睦的景象,民间一派喜庆。皇宫深院中喜庆中暗含肃杀。
刘颖一身冕服,威严地坐在龙椅上。他端庄得如一尊雕像,灼灼的目光让人不敢抬头对视。
苻奇在左侧首席,他是幕后的操控者,竟也有些畏惧刘颖的威仪。对刘颖敬酒祝贺时,腰不自觉得弯了分毫。
刘颖左手擎起酒樽,看着鎏金花纹的金樽里明光晃动的美酒,一时悲从中来。眼睛微微半闭,鼻翼朱唇一动,叹息时脑海中过去一段雪儿的画面。左食指刻掐着花纹,樽里的酒光晃荡,刘颖苦闷又怨恨道:“丞相家酒贵,朕怕是没命享用了。”
苻奇又拜,他再偷看刘颖时发现刘颖的威严已只剩空壳。于是心里的底气足了,他也明白了刘颖过不了“情”字这一关。道:“往日之事已经过去,陛下又何必挂怀?君相和睦方可天下太平。望陛下切勿多想。”
往事已成云烟,又何需介怀?苻奇这一句话倒像是一句来自朋友的忠心关怀,消散的过往更是触动刘颖的心弦。酒樽晃动他一饮而尽。甘醴入喉,以愁浇愁。几数位大臣陆续举樽敬贺。随后刘颖索性自斟自饮几杯。
刘颖几乎不饮酒,几杯便身形晃动,视线迷离。恍惚中,刘颖记起曾经在东宫与小莲阶梯对坐相饮成醉的云烟旧事。那时,尽管朝中争斗不息,但回到家中还暖心的小莲。可如今,小莲已逝,雪儿来了又走。世间仅剩他一人,几多聊赖该与何人?说?倒不如饮几杯烈酒,将心痛与自己倾诉。
饮醉的刘颖苦撑在桌案上,苻奇命侍卫将刘颖扶回寝宫休息。
刘颖离席,以邹成杨祈为首的帝党也纷纷托醉请辞,于是帝王的婚宴成了篡臣的庆功宴。苟图富贵的昏昏利徒一一向苻奇摇尾献媚。酒过三巡,苻奇飘飘然而躇蹰满怀,视线几度扫过空旷的龙椅。
夜色凝重,夏蝉声碎,鹧鸪清怨。苻芝芝一把扯掉盖头,瞥见刘颖酒如烂泥,生气地走到窗前,将窗户摔上,啐道:“叫叫叫!吵死人了。”回到床边,看见刘颖更加生气。这个男孩竟敢将她凉在一边,自顾自地大睡。苻芝芝何曾受过冷落?恨不得几巴掌抽醒刘颖。
红烛已经燃半,夏蝉与鹧鸪都入梦了。苻芝芝还在生闷气,不一会儿爬在桌案上睡了。
稍时刘颖兀然醒来,瞧见苻芝芝扭动几下身体,她似乎睡得并不舒服。刘颖起身,踉跄几步,脑中发胀,头重脚轻,艰难地走到苻芝芝身边将她抱起准备放回床上。看着自己俏丽的新娘,还不太清醒的脑海中只有小莲与雪儿。
刘颖轻轻将苻芝芝放在床上,自己闪到一旁坐下。
或许是刘颖的步伐太飘忽将苻芝芝晃醒了。刘颖刚刚坐下,苻芝芝便睁开眼睛起身靠在床头盯着刘颖看。愤怒地问道:“我苻芝芝是得罪你了吗?你要这样对我?我知道雪儿对你很重要,但是你也得考虑我的感受吧!新婚之夜醉成这样!”她对多愁善感的刘颖兴不起半缕感情,说完这翻话,苻芝芝自己都觉得怪怪的,扭过头去。
“是我亏欠她太多。”刘颖暗然泪下,凭着醉意他把内心底层最真实激荡的感情吐露出来,不是要向苻芝芝辩解什么,而是对自己倾诉,“她是间谍,我时刻记着。撩拨她的情意是想迷惑她而已。可她为何这么傻?你是间谍啊!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救我!我承认,在曾经的某个时刻我对你动心了,只是我觉得对不起小莲,所以也只是动心而已。可你偏偏这么傻,这么一无反顾。你是要让我亏欠你还是爱上你,雪儿!”这个名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仿佛阴间的雪儿都能听到似的。热泪已落两行。
刘颖近乎撒酒疯,苻芝芝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孩这般激烈的感情表达。尽管怀着鄙夷,她这刻也心畏了。苻芝芝向后缩了缩,她怕刘颖抑制不了感情而疯狂。刘颖的修为实力她见识过,她决不会有信心在刘颖手中逃脱。
刘颖惊鸿一瞥,苻芝芝立刻全身一震,惊惧得差点叫出口,她以为自己小小的动作触怒了刘颖。而刘颖满腔的仇恨直指苻奇,他不会迁恕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