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叫苏曼华?
我想,除了师傅,没人会留意我吧。
是啊,谁不渴望得到赞许?谁不渴望得到关注?谁不渴望得到怜悯?
我是一个虔诚的僧人,但我也希望得到这些。
那是一个星期前的雪夜,我于黑暗中看见灯火,于灯火中看到希望。
饥饿与疲劳,这对孪生兄弟,将我折磨不堪。
我想我只要再走上几步,我想人性本善...我只是这么想,现实却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杀光了小镇所有的人吧?其实我也想知道。在我杀光所有人之前,我甚至还打不过一个青年。
在踏进小镇前一刻,我看到了圣光,我以为圣光降临,便是希望所在。当我踏进小镇,我看到了相拥的恋人,天真的儿童,慈祥的老人。我看到屋内朦胧的篝火,我闻到了土豆汤的香味。我似乎在模糊中看到了希望......
鳞次栉比的房屋沿着笔直的街道排开,街道的尽头是熄了灯的一座教堂,古穆庄严。
我也看到了远方高山的星空上,圣诞老人正驾驶着麋鹿划空而行,与流星一闪而过。
我赶去教堂门口,急上石梯,紧握门环,轻叩那巨大而朴实的大门,心里充满了期待。
我敲了好久,无人回应。
雪不经意的下起,落在我褴褛的衣衫上。我才发现,此刻我是有多无助。
我忽然想起师傅所说,人性本善,只要心怀善念,处处皆是善人。
于是我便向这个小镇的人求助。
我没有想到是,小镇的人都拒绝了我。
他们有他们的幸福,街边小孩在玩耍,老人在漫步,恋人在缠绵,小贩在吆喝,都没时间搭理我。屋内人说怕风雪入门,不便提供帮助。
我再次走到了街道尽头,我缓缓的坐在冰冷的石梯,抬头仰望星空,圣光再次降临。
我以为在我临死之前,我至少能看到天使的。
天使确实是降临了,我的确看到了天使,那是一个六翼天使,裸露胸膛,手执银枪,气宇轩昂。圣光降临,将冰雪融化,温暖和舒适包裹住了我。那时候我激动不已,以为死而无憾,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取到经书。谁知天使降临不过数息,便幻化成恶魔。
我忘了那个恶魔的样子,我也忘记了那个恶魔对我说了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什么,我却记忆犹新,永生难忘,我想任凭谁也不能忘记来自地狱的回忆吧。
我应该是受到了恶魔的蛊惑吧,所以才会丧失了理智,才会做出那种天诛地灭的蠢事。
我不知道我为何那么恨这个小镇的人,我固执的认为使他们把握逼上了绝路,因此我要把他们统统杀光,因为我不想死都死得那么窝囊。我那时候认为,这至少是我死之前做的壮举。
月黑风高,雪越下越大,渐成鹅毛,恰如怨恨,暂无休止。街上的人不见踪迹,徒留我孤单一个。这样就够了,真的就够了。
我从心底到口中呐喊:今夜月,血满苍穹。我记得我身上喷出了好多树枝,那些树枝不由自主的结成一个蛛网,封锁整座小镇。
人们惊觉异样,一开门,风雪入门,湿了篝火。呼啸的寒风如同我的愤怒,冰霜不及我的心冷,我听见了黑夜在咆哮,地狱之门渐渐在大开......
接着我如神佛,站立在树枝搭建的蛛网上,俯瞰众人如蝼蚁。人们的惊恐慌乱我看的一清二楚,感到恐惧的每个人都想逃离这座小镇,可是没有人能逃的出这座小镇。
我一字一顿,庄严的宣判每个人的死刑,歇斯底里:今、夜、月、血、满、苍、穹。
听到我这话之后,人们丧魂失魄,纷纷望向了我所在的位置,呆若木鸡的看着那一轮变得还未变得血红的月亮,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我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这正是我心中渴望已久的感觉。我能感觉到他们对我的敬意,那种源自于对强大的敬意,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善不如恶。行百善,毁于一恶。而一恶让众生都对你敬畏如神佛。那时候我发现我的内心居然有一个声音一直呼唤我,仿佛另一个我苏醒,带着来自地狱的煞气与和对世间的仇恨。
那种掌握杀生予夺权力,那种俯视苍生的骄傲,那种源于自卑的自满,都在今夜得到了加冕、恭贺。
血花在每个人的身体绽放,我如饮美酒,直呼痛快痛快,这一刻,所有不快都得到了宣泄,我已然重生。
我颤颤巍巍地在教堂的北墙的写下:世人皆为魔鬼。以此来作为他们的墓志铭,他们,死有余辜。
一百零三个人,一百零三声惨叫,每一声惨叫在我看来就像悦耳的旋律。我那时候已经忘记了我自己是虔诚的僧人了。我沉醉在杀戮的快感之中,一百零三根枝条,如昆古尼尔长枪,一旦掷出,必中目标。所以,那些人还来不及哭诉,或者刚哭诉,就已经永久的停止哭泣。我让世人不流泪,我却泪流满面。
此时白月泣血,血月高挂,这夜,死一般的静谧,听不见风声、雪声。
当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切都太迟了,悔之晚矣,可是那个杀戮的快意却又酣畅淋漓。
接着恶魔的笑声又出现了,我如梦初醒,怒不可遏,我想与他同归于尽,可是周围什么都没有。我知道恶魔那个时候肯定在对我说什么,可是那时整个世界仿佛静夜一般,我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于是,我一直在逃,他一直在笑。我以为他一直在我背后追我,之后我就逃到了这里,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此时马歇尔也倒在地上,而苏曼华讲完之后却是冷若冰霜,仿佛三魂丢了七魄。
纵然马歇尔深受重伤,依旧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细节,他在想那个恶魔为什么要蛊惑苏曼华干出这种事情,很明显就是让苏曼华堕落。而且苏曼华********所觉醒的荒力十分恐怖。的确,荒力觉醒是一种机缘巧合,而不是凭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就像明萌,也是在受到了极度的刺激才觉醒了荒力,可是根据《阿利亚德之荒力观》,对荒力觉醒这个东西也是避而不谈。
“那个恶魔呢?”趴在地上的马歇尔沉思许久,不经意的问道。
“我醒来的时候,以为恶魔又追来了,我便发了疯的要杀你,要不是你问我的名字,要不是你让我恢复神......”
“要不是让你恢复了神智,恐怕我早就见死神了。”马歇尔插嘴道,他想站起来,可是发现自己精疲力尽且伤口疼痛,于是作罢。所幸的是,自己身体的荒力待自己还是可以的,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居然主动给自己恢复。
苏曼华沉默。
的确,要不是马歇尔机智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让苏曼华立刻意识到他是苏曼华,继而恢复了本我,现在马歇尔真的去和死神见面了。
“这么说来,你一直都没有见过那个恶魔?”
“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马歇尔又陷入沉思,不久之后又问道:“黑僧,你来自何方?”
“我...从南方来。”
“从南方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干嘛?”
“取经。”
“谁叫你来的?取什么经?”
“师傅,世经。”
“世经是什么玩意?”
“师傅没说。”
“那你取什么玩意?”
“师傅说随缘。”
马歇尔语塞。一时间马歇尔愁思千万,眼下根本无法了解那个恶魔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苏曼华什么时候暴走,于是叹道:“黑僧啊...”
“别叫我黑僧...”苏曼华将树枝的荒力解除,树枝纷纷坠落,天日显现。
阳光给了人光明,也让马歇尔看到苏曼华实在是脏得不成样子,好像刚挖煤回来。马歇尔嘲讽到:“叫你黑僧也是名副其实,你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
马歇尔看着不好意思的苏曼华,聪明如马歇尔,怎么会不知道苏曼华是那种极其单纯的人呢?只是人的信仰一旦被改变,单纯的人也将变得可怕。这就是为什么苏曼华变得那么邪恶的原因吧。
“你打算怎么办?”马歇尔不经意的问道。
“我还是想去取经,然后自我了断。”
“去哪里取经?”
“这个世界。”苏曼华坚定的说道。
“我想师傅叫我取的世经是叫我通透人性吧!纵然我已然成魔,但答应师傅的事情,我必须完成。”
马歇尔回道:“嗯。”心底也在盘算,苏曼华的师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对不起,伤你伤的那么重。”
“还好,你没杀了我就是万幸。我要去完成一次壮举,因为我也答应了某个人一件事。”
“我要折返南方。”
“恰好我也要去南方。”
“嗯。”
苏曼华扶起马歇尔,马歇尔旋即感觉到身体里的坏死的细胞和折断骨头都在修复。
“谢谢。”
“不必,这是我欠你的。”
两个人走出了枯枝散落的平原,夕阳西下,两人搀扶,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