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柩上盖着国旗。
他的灵柩里却没有他的遗体。
灵柩从运输飞船上被抬了下来，照片里的他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周围是穿着黑色礼服，胸口别着白色纸花，一脸肃穆的人们。他们静静的看着灵柩上的鲜红的国旗被风吹起了一角，这里寂静无声，要给英雄应有的尊敬。
他的灵魂不在这里，他留在了他守护了十几年的月球基地的上空。
他叫仰成光。
院长就像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他蹒跚着挪向灵柩，粗糙的老手摩挲着那幅照片。
“才四十八岁啊……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一滴混浊温热的老泪滴在了灵柩上，晕开了一朵水花。然后他就坚定的跪了下去，旁边的人没来得及拉住，所有人清楚的听到了膝盖骨和坚硬的地面碰撞的闷响，这声闷响仿佛叩在了他们的心面上。
垂着眼睛不言不语低头站着，罗浩面无表情没有悲伤，因为他死在了对的地方和对的时机，罗浩巴不得自己也这样死去，这样谁都不能说他是懦夫。
“殡仪馆的车来了。”有人小声道，但是灵柩是空的，值得埋葬的或许只有这幅相片了。
灵柩被抬进了车里，发动机的声音都显得庄严肃穆。
院长被扶了起来，他有些踉跄的站着，寒风撕扯着他的身体，他张不开口，沉重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很难出声。良久，他低声叹息道：“走吧……”
会议厅里。
这里也是一片肃穆，院长木着脸坐在台前，久久不语。
“不是推卸责任，”院长开口道，他的声音如此沙哑，就像是摩擦的砂纸，“我想知道，启动沃登克里弗塔的命令是谁下达的。”
会议厅里面一片寂静。
副院长咬了咬牙，低声道：“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盯向副院长，他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我以为如果使用沃登克里弗塔的话，几率会大一些……”
他辩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无论怎么辩解，这是个无法否决的错误。
院长本能的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止是他的自作主张，他并不擅长科研工作，对沃登克里弗塔的了解不多，所以一定是有人建议甚至推波助澜的。
“那个人是谁？”院长静静的看着副院长，虽然平静但是极具压迫力，他满头大汗。
“美国人，”他狠下心道，“是美国人建议的。”
“哦？”院长眯了眯眼睛，美国人？如果是美国人的话就能够理解了，格珥罗就是他们一手造就的，现在这么强烈的想要杀死格珥罗的愿望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白易安用力握了握刘舞的手，他知道她现在需要鼓励。
“你终有一天是需要去面对的，”白易安说，“这只是早晚的问题……溺水者可以被救上岸，但是醒过来终究要靠他自己。”
刘舞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嘴唇，她自己清楚，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到了。
她轻轻的叩着面前的门，脸上写满了忐忑。
门开了，露出的是一张憔悴的像是打了蜡的脸庞，是罗浩。罗浩愣了一下，但是他看见了她身后的白易安，他就对着白易安笑了笑。
“抱歉，请你原谅……”
刘舞不敢去看罗浩的眼睛，她不知道罗浩的眼睛里是写满了怨恨还是忿怒，亦或是麻木？
罗浩闭了闭眼睛，淡然道：“过去了。”
刘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就抬头看向了罗浩。罗浩微笑了下，重复道：“过去了。”
白易安也笑。罗浩说：“刘舞，你能先走吗？……我有一些事要和白易安谈一谈。”
刘舞点头，轻快的离开了，白易安目送着直到她的背影也消失。
“月球基地的事你也知道了吧？”罗浩问道。
白易安收回了目光，点点头，了然道：“是副院长下的指令……那可真是……”
“格珥罗必须被我们抓到，”罗浩认真的说道，“一定要让我们的法庭对格珥罗进行宣判。”
“所以？”“我们跟进对格珥罗的调查。”
罗浩的牙齿咬得“嘣嘣”作响：“要让他欠我们的，全部还回来！”
白易安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皱着眉问道：“有关于格珥罗的详细资料吗？”“有！”罗浩点头，他转头走进了屋里，没多久，拿着一份文件走了出来。
白易安接过手，就着房里的光看了起来。
格珥罗，男，三十六岁，原子堆积人。
原子堆积技术的稳定在厘米级以下才是成立的，如果不是二十三年前各个国家停止了对这项技术的研究，或者现在的原子堆积技术稳定性可以控制在分米级了。
二十三年前……2163年……
白易安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又很模糊。“是‘4.12’地下研究所事件。”罗浩提醒到。
白易安的眼睛亮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浑身一哆嗦：‘4.12’地下研究所事件是一个影响范围极大，牵连高层人数极多的国际性事件。这个地下研究所的设备之齐全，人员素质之高，堪比一个国家的研究力量。
他们获罪的最大一个罪名似乎就是——私自研究人体和非法制造非自然人。
非法制造非自然人！
“是原子堆积人！”白易安顿时就明白了。原子堆积人是从原子堆积技术发展而来的违反道德的非自然人，研究者利用原子堆积技术堆积出一个受精卵，然后将其培育，这个过程中他们不时的使用微原子搬运去改造这个生物，最后获得的将会是一个堪称完美的人类。
“凭空制造生命，他们是在窃取上帝的权利。”
白易安一脸惊叹的说道。“凡是神做的，人都想做——但是人不会顾虑后果的，他们根本没有去想，这种原子堆积人会对现在的人类的生存造成多大的冲击。”罗浩冷冷的道。
“格珥罗就是……”“他是最后一个原子堆积人，他怀着对人类深深的憎恶从那场原子堆积人的浩劫中活了下来，”罗浩的话像是引动了九幽的风，让白易安的脖子后面一阵阵的发凉，“北约研究他，把他关押在火星，现在他逃了出来，他一定会开始复仇的。”
“火星基地的那三十多万亡灵，就是他送给我们人类的第一个‘礼物’，他甚至可以牺牲自己逃命的时间也要破坏北约基地的实验室，这就可以看出来他对人类憎恶之深。”
白易安摸了摸额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如果我是格珥罗……我觉得最容易对人类造成极大伤害的，会是……日本的海底城？”
他们对视了一眼，罗浩愣了一下，像是疯了般的摸着手机。
神创造了人类，人类奉他为上帝。
人类创造了格珥罗，格珥罗视人类为仇敌。
人杀了上帝，上帝的复仇有七代。
格珥罗杀了三十多万人类，人类的追杀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