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地铁里,人头攒动,前胸后背挤满了人,邱邶踩着七寸的细高跟鞋,穿着窄窄的包臀裙子,拎着手提包,像棵豆芽菜一样被密密匝匝的簇拥着,汗臭味,女孩子的脂粉味混着这一股廉价的香水味逼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今天早上起晚了,闹钟闹到第三遍才睁开眼,想起今天的投标会,猛然坐起,一头撞在了床边的书架上,痛的她哭爹叫娘,她将这一切归结于那一串不靠谱的梦。梦里,她红星鸾动,吴彦祖,古天乐纷纷冲她大抛媚眼,还和阮经天煲了电话粥,都敏俊深情款款凝视着她:“我和你更配哦。”然后,一个超级有钱的爹翩翩而至,送她去参加这个投标会,一路在高架上疾驰,看见一辆银色的保时捷跑车,她梦里的爹超级大手笔:“乖宝贝,喜欢吧?”她狂点头,梦里的爹说道:“喜欢,爹送你一辆。”她乐的直接跳上那辆保时捷,一踩油门,狂飙出去。梦里飚的足够的爽,挤地铁就足够的惨。
走到地铁安检口,看着步履匆匆潮涌般冲进匝道的人群,大大超过了她的预估,犹豫的停了下脚步,几个刹不住脚步的人差点撞到她身上,嘴里冲她叫道:“走不走?不长眼睛啊,怎么停在路当中。”
她有些恼怒转头看,说话的人早就湮灭在人海里了。她昂起头,如英雄就义般的踏进了地铁站。排着队,过了三辆沙丁鱼罐头的列车后,她终于也挤进了车厢。
哎,挤在人堆里,她回味着梦里的甜,不由的长叹一声,梦终究是梦,自己不过是这个庞大都市里一个最最普通的女性,每次对镜自揽,都觉得乌云蔽日,一张好好的脸,五官长得也算周正,却偏偏遗传了老爹的雀斑,星罗棋布的从鼻翼两侧向脸颊绵延,将一张脸搅得惨不忍睹。为了这些雀斑,她大学四年发扬了神农尝百草的劲头,所有的奖学金全花在这上面,将市面的所有的产品,正方,偏方都试了一遍,最后皮肤科的一个专家盖棺定论,你这些斑,没得治了,将这些雀斑钉死在她那张脸上。心灰意冷的她知道,这辈子估计没可能靠脸吃饭了,能否找个老公她都怀疑,只好寄希望自己当个富婆,看在钱的面子上,有那个男人肯垂爱与她。一份意兴阑珊的工作干了三年后,觉得无法施展,为了自己的富婆梦,直接炒了老板鱿鱼,拉了竿大旗,成立了一家展昭的智能建筑公司。自己的这家公司目前刚刚一岁,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得意和欣喜,毕竟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现实中的爹也不过是个锱铢必较的鱼贩子,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吝啬有加,她大学一毕业,老头就放话出来,养了你二十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每年孝敬2万元的养老钱,随着GDP的增长而增长。给她买跑车,哼,痴心妄想,绝对只能做梦。
车厢里的空调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她有些晕头转向,在这种状况下,她只好转移思路,要不然早餐吃的两个菜包都要吐出来了。在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投标,一个大型楼盘的整体灯光控制系统,项目金额对展昭来说,并不算小。这个楼盘隶属于一家叫富同科技的公司,这个是富同科技最近刚刚开建的大楼,名字叫做富华大厦,地理位置优越,楼下是其下属的四星级酒店富华酒店,上面做商务办公。她想着罗昊的帮助,罗昊算是为数不多的铁杆哥们,从大一进校,期初对她有些意思,追着追着居然成了朋友。邱邶最后还为他牵线搭桥,将自己的闺蜜杜鹃介绍给了他,不能不说是件奇葩。他们打算今年年底完婚,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形影相吊,想到这,脑海里又蹦出老娘耳提面命催她找男朋友,又悲催的长吁一口气。
突然,一只手掌贴在了她屁股上摩挲着,邱邶吃惊得向前一挪动,那只手跟着过来在她裙裆部用力的抓了两把,然后迅速的拿开了。愤怒耻辱一下子席卷了她,费劲的转过身,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个头很高,一只手随意的拉着横杆,低眉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邱邶心里哼哼冷笑,小样装的还挺像,举手就朝他的脸扇去,男子被突然袭击的掌风吓了一条,一甩头,避开了巴掌,抓住了她的手腕,瞪着她说:“你想干嘛?”
邱邶气愤的说道:“我还想问你呢,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衣冠禽兽。”充满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男子使劲捏着她胳膊:“莫名其妙,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你打我一下试试。”说完,放开她的手,挑衅的看着她。
手臂热热的痛,上面已经被捏出了一圈红印,清晰可辨,宛若一朵粗壮的花朵环绕,邱邶吃惊的看了看,“这么狠,和女人动手你还是不是男人?”男子朝她耳边轻吹了一个口哨:“我是不是男人,等会儿可以给你验一验。”周围的人哄堂大笑,邱邶气的直哆嗦,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个臭流氓。”
男子冷冷的挡着她的手指说道:“小姐,你再骂一句,我可以告你诽谤。”
周围一个阿姨说道:“小姑娘,啥子事体,好好岗(什么事情,好好讲)。”
邱邶脸涨的通红,他抓自己屁股这种话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他是色狼。”
周围的人看男子,剑眉星目,西装革履,衣服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怎么看都不像登徒子。有人劝道:“人这么多,是不是搞错人了。”也有人建议叫警察。
男子鼻孔哼哼两声,鄙视的对她一通打量,邱邶赶紧单手护胸:“色狼,你看什么?”
男子不屑的说道:“就你,浑身上下没二两肉,有什么豆腐好吃?”
士可杀不可辱,邱邶一直以引为傲的D杯胸围、小****居然被他这么鄙视,她抓狂了,将胸脯朝前一挺,叫嚣道:“看清楚,谁没二两肉?”她这肆意的举动吓得男子朝后闪了闪:“这么彪悍!可惜了。”邱邶仰着头瞪着他:“什么意思?”男子对着她的面孔打量了一下,轻佻一笑:“不是我的菜,白送都不要。”听到这句话,绝望铺天盖地的湮没了她,因为那些雀斑,被人嫌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百炼成钢了,今天这个男人却如此的明目张胆,像刀子刀尖在她的身上划拉,五脏六腑都是疼,疼得她直吸气,眼泪蓄在眼眶,仰着头,拼命的忍着,眼睛灼灼的盯着男子,如果目光是剑,男人身上早就千疮百孔了,车子一个急刹,她不受控制的朝男子身上靠过去,男子朝上举着两只手:“看清楚了,是你自己投怀送抱,到底谁吃谁豆腐?”眼睛里全是戏谑,随后几声哧哧的浅笑声,让邱邶听出了嘲弄的意味,击破了她最后一丝防线,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所有的气愤和难堪也随之涌出,呜呜咽咽的说道:“你是个坏人。”
男子看到她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戏谑的表情消失。冷冷的看着她,似乎眼泪在他看来,不过是身体多余的水分。看热闹的人开始谴责男子:“穿的挺绅士,行事这么没教养,看把小姑娘都吓哭了。”听着周围的话语,邱邶哭的更凶了,男子依旧冷冷的说了句话:“你如果想抓真凶,可以直接找警察,或者问问周围的人,有没有谁看到,而不是在这哭鼻子。”说完,不在说话,依旧回到了刚才一副沉思的状态,恍然置身事外,似乎任何的辩解都是多余。
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邱邶更加难堪了,泪水也越发的猛烈,旁边另外一个男孩子拿出纸巾递给她:“小姑娘,别哭了,在哭妆都要化了。”邱邶接过纸巾,边擦拭着眼泪边回忆今天早上的化妆,她的睫毛浓密又纤长,一般很少用睫毛膏眼线之类的,今早上好像只给上面的睫毛刷了点儿,擦拭着看看纸巾放了心,纸巾依旧是白的,没哭成熊猫。
广播响起,要临时停车,车厢里炸了锅,这时她才意识到车子并不是到站停靠,而是停在黑黢黢的地道里。已经停了快10分钟了,人们开始关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再来理会她。乡下长大的孩子,眼泪很少被大人重视,如果哭得响了,无非换来两个巴掌,青春期的她,也没有让男孩子众星捧月的资本,漂亮的女孩哭是梨花带雨,她哭呢?初中的一个男生曾毒舌的挖苦她是梨花带苍蝇屎,总说她早上没洗脸,带一脸苍蝇屎来上课,除了自取其辱,她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所以,她几乎没有哭过。今天怎么回事呢?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赶紧收拾了情绪,将眼泪擦干,想起要去参加的投标会,让她也无暇在顾及被人吃豆腐的事情,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技术钟攀,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列车员依旧毫无感情的复播报着,突然,声音戛然而止,车厢的灯闪了两下,也熄灭了,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邱邶故作镇定,手却紧紧抓着一个人的胳膊,似乎这样才能稍微平息下内心的焦灼。很多人打开了手机来照亮,车厢里星星点点,到是别有韵味。借着周围微弱的光,邱邶看清楚自己抓的是那个男人的手臂,害怕他又口出恶言,赶紧松了下来。这次男人到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她淡淡的看了两眼。
空调也停了,车厢里闷热,空气污浊,哭泣的、骂娘的、偶有谁的电话打通求救的,各种声音吵闹的邱邶觉得脑袋要爆炸了,胸腔也快挤扁了,豆大的汗珠涔涔落下,像溺水的人想抓住点儿什么,邱邶伸手抓住了男子的西服前襟。男子皱皱眉头,低头问她:“你不舒服?”邱邶点点头,男子主动伸出一只手:“你如果放心,把包给我,我帮你拎着。”她听话的将包给他,气若游丝的说道:“不能打开车门吗?”
身边的男子突然高声喊道:“大家都不要慌张,男人都到车门,按照图示把门打开。”说着,看看邱邶额头上的汗珠,悄声说道:“你跟着我。”他抓着邱邶胳膊,半拥着她费力的挤过人群,走到车门口,男子对邱邶说:“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帮我照着。”邱邶听话的打开手电筒,帮他照着,只见他稍一思索,搬动了一个把手,门就打开了,地道里的灯也都熄灭了,黑黢黢的,风迎面吹来,邱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旁边的几个车门也陆陆续续的打开了。
由于并不是在站台,车厢的位置距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男子一个跨步,就跳了下去,邱邶也想下车,只是苦恼着自己今天的包臀裙子,怎么也无法跨出这么高的距离。男子微微一笑:“需要帮忙吗?”
邱邶摇摇头,将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像立定跳远一般直接跳了下去,腿脚没事,却由于地道狭窄,前倾的身体眼见要撞上墙了,突然一只胳膊伸进来揽了她一下,她定住了,免除了和墙亲吻的惨状,邱邶忙不迭的说道:“谢谢。”转头一看,那个男人皱着眉头看着她:“你也不怕摔残了。”邱邶嘿嘿一笑:“不怕残了,就怕某些人心怀不轨吃我豆腐。”
男人气结:“刚才你真以为是我?”邱邶翻翻白眼:“那谁知道呢,反正我周围一米内的人都是嫌疑人。”说着,将手里的鞋子放下,弯腰拍拍脚上的灰,穿上鞋子。此时有很多人陆陆续续的下了车,狭窄的地下通道瞬间熙熙攘攘。男子拿出自己的手机照明,仔细的辨认这自己位置。邱邶凑着光看了下,说道:“这里离下一站并不远。”
男子诧异的看了看她:“你怎么知道?”
邱邶极其自然的说道:“因为这里的监控是我监督施工的。”男子眼中的惊讶越盛,不过转瞬消失无形,点点头,说道:“这么大范围的停电,我估计是线路故障,一时半会也修不好,既然离下一站并不远,你要不要走出去?”
邱邶想想,与其这么等待着,还不如向前走走看看,随即点头好的。
男子在人群中振臂一呼:“这里离地铁站不远,大家跟我走。”说着,径直朝前走去,人们簇拥跟着他,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人填满了,夹在两人中间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可苦了邱邶,地道本来就是个弧拱形,除了轨道,两边能够走路的地面成弧形向上,穿着高跟鞋的她有些举步维艰,邱邶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莫名其妙的居然有些委屈,随后嘲弄的对着自己笑笑:“奔三的人了,还做梦呢。”这么想着又释然了,只是随着人流朝前挪动。走了一小段,前面也停了辆地铁,人群更加拥挤了,有地铁工作人员开始出现拿着照明灯,维持秩序,走走停停,终于得以见天日了。这个地方离招投标的公司已经不远了。
终于走进了招投标公司冷气十足的大厅,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这个时刻已经过了投标时间一个多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