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总会掩盖一些特别的东西,每个人都喜欢在黑夜里犯事,总觉得黑暗的夜空能遮蔽一切诸如刺杀,阴谋等非正常的手段。
“大管家,要不然派人去结果了这江家小儿,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春满楼五楼楼上,一位中年汉子低声说道。
这名被称作大管家的存在冷冷地看了中年汉子一眼,中年汉子只觉得全身都被一种腥煞之气笼罩,语气不由得有些哀求:“大管家饶命,我不该这么鲁莽的!”
大管家自然就是王家的大人物,传言姬君瑶就是他的禁脔,此人稍稍静了静心,低声道:“你也是我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老是不用脑子多想想事情。你以为这黑夜能掩盖掉我们王家的痕迹,不说此地本就是我王家的地盘,任何事发生在这里,我王家都脱不开干系。况且,世人皆知江王两家的世仇,任何发生在对方家族内的祸事,都会自然而然牵涉到对方身上。”
“最最重要的是,或许过不了多久,等到那个契机来临之后,哼,他江家会被我们甩得远远的,到时候自会有人来随便拿捏他!”
“所以,为了一个不会武艺的文弱书生,现在就跟江家闹翻,惹得一身骚不说,而且从利益上,根本就不划算!”
夜色迷离,一轮弯月正挂在半空,江陵并不知晓自己此时逃脱了一劫,而这只是因为江陵的价值不够。
命运就是如此奇妙,你不在意的人,或许在你看来他的价值并不值得在意,但你却终将会发现,自己未来的命运,竟会落在这个你曾看不起的毛头小子手上。
古人以月寄相思,可多是寄情女子,少有思念家乡的诗句。不过,江陵印象中倒是记得有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句被家家户户传晓,耳熟能详的诗,不过,其早已脱离文艺范畴,变成了市井俗语。
江陵不由得有些郁闷,心想不就是见个老爹么?怎么会让自己激动得无法言表,想出来的竟只是耳熟能详,深入骨髓的俗诗,这难道便是人在极端激动的时候出现的才思枯竭不成?
想到此,江陵从躺着的姿态中坐起来,心里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而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便轻声问道“小李,你爹娘做什么的?”
小厮名叫李春,听到少爷叫自己后,心中固然有对夜行的埋怨之意,嘴巴却恭敬地回道:“少爷,我爹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因为没钱治病,结果去世了。”简单的话语,真实的生活,从这十五六岁的小厮嘴里说出,竟让江陵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小李,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江陵率先打破沉默,又继续补充道:“给,这件棉大衣你披上,春夜风寒,小心着凉。”
“不不不,少爷!这可使不得,小的地位卑贱,怕弄脏了这大衣,赔不起!”小厮李春迟迟不肯接受。
在江陵身上,并没有那种贵公子哥高傲的秉性,并不会在拒绝的情况下,以势压人,强迫他人接受自己的意志,反而是书生的那种坦荡荡的正气能量,总能在不经意间,制造温暖,给人温馨,让人不觉地接受他的好意。
“这棉大衣你不穿,便赶不好马车,不稳的马车我可能坐着不舒服,再说,夜里凉,冻伤了你还得花钱治病,你总不想没挣到几个钱便将一月的份子钱交给郎中吧。”江陵平淡而幽默的逻辑让小厮生不出拒绝的理由,心生感念的同时,早已忘记赶夜路的埋怨之心,并暗暗发誓定要为少爷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可能,在这样一个不平等的阶级社会,这或许是一个奴才最好的觉悟。
从襄城到江城大概八十里路,如果快行大概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但因为夜行,再加上离晨钟敲响,城门大开的时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因此,马车走得很慢,很稳,基本上卡着江城城门大开的那个点缓缓到达。
江陵跳下马车,举目望去,那青色的城墙和黑色的城门除了陈旧了一些,并无太大的变化,而儿时记忆中城门守卫的士兵却显得有些老态,望着稀稀落落的贩夫走卒忙碌的模样,明媚的阳光打照在他的身上,江陵心中说不出的温暖:“恍然如梦,一晃已经十年了,原来一切还都在这里啊!”想到这里,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欢喜。
突然,恍惚中,江陵好似看到老爹和易叔正大跨步地从城门内向自己走来,江陵有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使劲揉了揉略带困意的双眼,在听到那熟悉的怒骂声:“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江陵惊愕的表情一时间凝结在了自己的脸上。
江陵笑了,脸上开出如同花瓣的笑容,嘴巴却因为激动而哆哆嗦嗦道:“老……老爹!”
江陵以为老爹不会来接自己,毕竟自己临时起意夜行回家,但江陵显然忘却了纪大海的存在。当纪大海打听到江陵夜归的消息时,便即刻飞鸽传书,告诉江家掌门人江魔他儿子回归的消息。所以,江魔自然会出现在在这里接江陵。
这一刻,十年的相思都难以用一句简单的话语来描述,江陵只记得自己放弃登楼拜艺,不管不顾执意夜归的目的就只有这一刻,他很幸福,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江魔的怀抱。
这一对父子,终于还是在十年后,重新相聚,紧紧拥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在血浓于水的亲情下,长达十年的思念,也唯有男儿之间的熊抱,才能紧紧束缚着对方,让对方不再离开自己的视野。
小厮看到如此场景,也不免暗下眉头,心中却想着那在天堂的亲人,是不是会过得比自己好。
易叔非常激动,因为只有他才真正知晓,因为这一老一小的人生观念的不同而导致长达十年的相思之苦到底有多么深刻。
一个要文,一个要武,十年前江魔无奈,只能放任江陵而去。十年后,若并非那天运师唐慧生的一句良言妙语,想必此刻江陵还是外面飘荡。
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而易叔也永远不会忘记天运师那句惊天动地的评价:“今天下将乱,非天命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也。”
当江陵听从这句话后,曾询问天运师唐慧生如何去做后,唐慧生只有一句话:“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顺其自然便可!”
所以,江陵选择了从天相国回归江城,这也宣告了十年游学经历的结束。
良久之后,江魔和江陵分开,江陵正想着老爹会怎么好好款待自己的时候,江魔那洪亮的声音突然揪着江陵的耳朵怒骂道:“小兔崽子,你易叔说,按时辰你能在昨天下午城门关闭之前赶回江城,可你却在襄城城内瞎晃悠,错过了回家的时辰,你说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敢见你老爹了?”
“咳咳……没,老爹,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儿子想你还来不及呢!啊,别揪我耳朵么,疼!”江陵从拥抱后便得到这么一个见面礼,内心理亏的同时,赶忙求饶道。
“哼!我还不知道你这兔崽子,读书读傻了,久读书生之道,那要面子的自尊心比谁都强,十年了啊,要不是纪大海那老家伙飞鸽传信给我,你以为我能这么早就来到城门前接你么?”
被揭穿了心思,江陵的脸不由得红了,猴屁股一般的红,一半是害臊,一半是内疚。用手捂住嘴巴,通过不断的咳嗽,来掩饰内心的心理活动。
看到这本该煽情的场面被如此搞笑欢快的对话破坏,小厮不由得笑了,而易叔也开怀大笑起来。
就如瞌睡具有传染性一样,笑容也具有它独有的渲染性,江陵和江魔对视一眼,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清晨的笑声显得格外清澈,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温馨的气氛,四周那些为了生活而起早贪黑的贩夫走卒,也不觉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当年城门楼外见识这一老一少离别场景的守门士兵,也彼此相视,嘟囔道:“好事多磨啊!”
江魔大手紧紧拉着江陵的手,走向城门内去,待快要跨过城门同道时,指了指这城楼,略带认真地对江陵说道:“还记得十年前我站在城墙外对你说的话么?”
江陵点点头,一双明亮的眼睛认真看着老爹说道。“老爹你说,会一直等我回来!”
江魔笑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总感觉你隔天就会回来,回来承认你弃武从文有多么不现实,有多么幼稚,如今你也算回来了,可是明白,自己接下来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江陵点了点头:“恩,老爹,这次回来,我一定好好学武,不再让您担忧了!“
江魔生怕江陵学武有压力,出声安慰道:“这次回来,你也不要太有压力,这些年你不练武,我只能将一切可供你修炼的资源都悉数积攒起来,全部消化了他们,定然会让你不输于现在江城内任何一位天才!”
“谢谢老爹!”江陵缓缓举起右掌,示意与老爹江魔击掌为誓。
江魔哈哈大笑道:“儿子,欢迎走进武学修道这条路,到时候,你自然会发觉这条路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精彩的多!”说完,举起右手,与江陵的小手相击而响。
一老一小的手在空中轻响,那是一种承诺,是江陵对另一种对人生之路的赞同。
而这十年的离别,显然是江陵对另外一种习文策论的人生之路的赞同。
孰是孰非,谁又能猜得透。
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
只是对于江陵而言,再次来到这座城门楼下,那就代表着他踏入江湖之路的开始,开始渐渐接触到修道那个层面,接触到那更深处道门九子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