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潜扶住吓懵了的苏明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生平最讨厌这种马路杀手,在这人来人往的校区之中,竟然还敢高速飙车,分明未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轻饶?
那辆红色跑车才一停靠路边,陈潜当即拉着惊魂未定的苏明眸大步向前,二话不说,一把抓住正驾驶位微胖的时尚青年,便要将他强行拖出车来。
“滚下来!认错,道歉!”
陈潜从来不是怕事之人,即便对方能开得起名贵跑车,很显然是富家子弟,但对于公道,无论对方是谁,都要据理力争!
“操!你是哪根葱?给本少……操!是你这个书呆子,松手,给我松手!”
时尚青年抬头怒喝,微微一愣过后,双手抓住陈潜的手腕,嘴里骂骂咧咧着,想要挣脱开来,却没想到陈潜看似身材消瘦,力气也不算如何强大,然而一手如铁钳子一般抓着他的脖子,竟感觉像是被掐住了灵魂,他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吴鹏飞,竟然是你!”
陈潜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用尽全力的右手到底还是松了开,然而心头的愤怒却未减丝毫,他最讨厌最可耻的一种人,竟然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吴鹏飞是南中大学的一个另类,偌大一所高校,他是唯一一个靠走后门进来的学子,他为了能够入读南中大学,他家人不惜也捐赠了一栋大楼。
吴鹏飞身为富家子弟,为人大方,出手阔绰,极重义气,在校区内广结朋友,就连三剑客也与他颇为熟络,算得上来往密切的好朋友。
而且,陈潜身份的秘密,吴鹏飞自一开始便是知道的,他也尊重陈潜的意见,大学四年,并未泄露他的身份。单凭这一点,陈潜即便十分不喜吴鹏飞的花天酒地,仍是打心底里将他当做朋友。
只是刚下那样惊险的一幕,却差点葬送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无论对方是谁,他也必须为之承担错误!
“阿飞,你现在向苏明眸同学认个错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陈潜沉声道。
“这不都好生生的,认什么错道什么歉?走开点,别挡我车门!”
吴鹏飞一把推开陈潜,慢悠悠地下得车来,却始终没有多瞧他们二人几眼。
“认错,道歉。否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陈潜再次挡住吴鹏飞,一字字重申道。
“朋友?嘁!谁稀罕!”吴鹏飞再一次蛮横地推开陈潜,伸了伸懒腰,便朝另一侧车门快步走去,原来副驾驶上还坐着一名长发女子,她默然静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冲突。
“吴鹏飞,你……”
陈潜心中大为不解,在他的印象里,吴鹏飞即便是个花花公子,至少也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然而才是一个寒假没有见到,却觉得他似换了一个人,那样的冷漠,那样的高傲,言语之间充满不悦,陈潜并没有窥探他的情绪,却依然能够从他身上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股轻蔑的气息。
这样的态度,哪怕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也根本不至于如此。
也不知怎的,陈潜忽然有种被朋友背叛的痛心感,不仅如此,一直悬于头顶的利刃,好似也在此刻锋芒毕露。
危机!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危机!
“书生,算了吧,用不着跟这样的小人置气。”苏明眸在一旁轻声劝道,她刚才受了一场惊吓,话声也变得有些中气不足。
陈潜倔强摇头,冷目横向对位依偎着的一男一女,却在看清那名女孩的样貌时,刹那间,如遭雷击。
柳影,是她!
她怎么会和吴鹏飞走到一起?
不!
不可能!
她可是冰清玉洁的天鹅仙子,吴鹏飞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花花公子,她怎么可能看上眼?
难道她忘了当初在图书馆的约定?
陈潜心头猛然一痛,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更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何会怨恨他,而且是仇人一般的怨恨?
那种紧悬头顶的危机感,也分明来自于她的怨恨——她恨不得他死!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如此怨恨我?这都是为什么?”
陈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内心深处的困惑和酸楚相互纠缠,重若千钧,几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书生,现在我们最好不要去惹柳影,赶快走吧!”苏明眸扯了扯陈潜衣袖,压低了声音说道,“华致运输爆炸案当天,柳影正巧也在案发现场,她算是命大的,漂亮的脸蛋没事,不过右脚踝却是受了重伤,以后别说继续跳舞了,恐怕连走路都成问题。这样的事出在柳影这个舞痴身上,她一定会疯的。我们不能惹也惹不起她,还是快走吧!”
苏明眸话至此处,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望着面色渐渐泛白的陈潜,一缕酸涩无端升起,悄然划过心头,她也不由得一阵失神。
骤闻这个噩耗,陈潜心中的震惊只是残存片刻,转而便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湮没,他呆呆看向柳影打满石膏的右脚,心头犹如刀锋肆虐,痛不欲生。
华致爆炸案!
又是华致爆炸案!
这场该死的爆炸案,毁了他的家,更也毁了他的理想,还有可能即将到来的一段爱情……
陈潜缓缓低头,掩饰几近扭曲的面庞,满腹的酸楚和委屈,到头来却只化作有气无力的一声道歉。
“对不起?”
柳影一手撑着拐杖,一手紧紧揽着吴鹏飞的腰,清冷的眸子迸射出两道愤恨的光芒,毫不客气地瞄向陈潜,“我不需要你廉价的道歉……”
“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送给我的那一首天鹅颂,我会忘得一干二净,今生都不再想起一个字!”
坚决的话语,决然的目光,就此切断了她与陈潜之间的情谊。
围观人群却突然大起波澜,天鹅仙子柳影与一首天鹅颂的逸闻,在南中大学流传了将近四年。几年间,柳影拒绝了无数高富帅的追求,早有传言,她与那名《天鹅颂》的才子早已私定终生,正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可是当她亲口言明《天鹅颂》的作者身份时,即便有许多人猜到他极有可能就是南中第一书生陈潜,这一刻,包括号称无所不知的苏明眸在内,也不禁投去两道异样的目光。
“哈哈!有些人真是幼稚的可笑,以为单凭一首破诗,就能抱得美人归,你以为你是李白,你以为现在还是古代?”吴鹏飞怀抱美人,意气风发,颐指气使地大肆嘲笑。
陈潜仍自低着头,似乎深受打击,苏明眸看不过眼,当即反讽道:“哼!抱着一堆胭脂俗粉,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有些人更是幼稚的无药可救!”
“哈哈!胭脂俗粉那也不好过一件烂货?苏大记者,你又准备为你伟大的记者事业献身了?”吴鹏飞常年混迹于花街柳巷,荤话浑话拈手即来,应对起苏明眸的讽刺更是毫不费力。
面对吴鹏飞如此恶毒的诽谤,苏明眸又急又气,满脸通红地杵在当场,似乎生怕陈潜信了吴鹏飞的话,睁着一双委屈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时却忘记了反驳。
“苏大记者,这一次,你可真是走眼了!别以为你钓到了什么金龟婿,陈潜这书呆子现在可是扶不起的烂泥,他老子陈华天坐了牢,没有了靠山,你认为这样的书呆子还能有什么出息?”
吴鹏飞却不依不饶,再一次抛出一颗重磅炸弹,人群短暂的沉寂后,忽又哗然大作。
这一次,苏明眸也被惊得目瞪口呆,陈潜竟然是陈华天之子,这样的大新闻别说只是一个南中大学,即便是放在整个社会上,也有资格占据新闻头条了。
陈潜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夜风悄然拂动他的衣摆,好似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令他本就消瘦的身躯更添几分萧瑟。
人群依旧议论纷纷,幸灾乐祸者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怜悯和叹息。
陈华天身为大名鼎鼎的慈善家,华致爆炸案发生后,竟将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更也补偿了受害者家属一大笔资金,一跃成为2016年华夏慈善榜榜首,捐赠金额达到了五十亿元。
因此即便这场爆炸案事态严重,他在社会上的评论仍是褒大于贬,甚至连受害者家属也呼吁法院为之减刑。
不过陈华天并未上诉,心甘情愿接受了法院的判决。为此有人传言,华致爆炸案是一场阴谋,一场专门针对陈华天的阴谋,他是受了威胁才会选择妥协。要知道,陈华天的妻子吴瑕也是华致物流集团董事,却在他落狱之前失踪了。
曾经显赫一时的陈家,一夜之间几近于家破人亡,陈潜遭逢家中巨变,没有精神崩溃已是很不错了。
陈华天既是南中大学的荣誉校长,价值千万的华天活动大楼也是他一人所捐,他的儿子又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优良学子,如今身份大白,反而勾起旁人的一番恻隐之心,并无多少非议,甚至有些人开始指责吴鹏飞是一个两面三刀落井下石的小人。
吴鹏飞见状大为恼火,面上浓浓的轻蔑蓦地被狠戾取代,狠狠扫视一眼人群,忽然扬起下巴指向陈潜,眼中凶光闪闪,竟充满了怨毒。
“报应!真是报应!书呆子,你一定做梦都想不到,你老子陈华天身为物流公司的一把手,到头来竟然会栽在一场交通事故上?”
“哈哈!从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沦落到几乎家破人亡的地步,怎么样,这种滋味不好受吧?实话告诉你,你现在的痛苦,才只是一个开始!俗话说得好,好戏在后头!”
吴鹏飞肆意纵笑,张狂的话语,蔑视的眼神,似乎都夹杂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慰。
“报应?”
陈潜霍然抬头,一车之隔,他依旧能感受到一种浓而不化的仇恨几乎是扑面而来,他几乎可以肯定,吴鹏飞与他家一定有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
吴鹏飞是唯一知晓他身份的人,两人从结识到成为好朋友,再到如今突然的反目,这样的反常,令陈潜不得不怀疑,吴鹏飞自一开始都是在刻意接近,他分明带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很可能与华致爆炸案有所牵连!
这一刻,陈潜心中忽然升起一道曙光。
自一开始,他根本不相信他最为崇敬的父亲会违法犯罪,竟然为了钱而走私危险品,即便如今案件尘埃落定,他仍是想要要替父亲翻案,因此才会去五一十字路口案发现场,企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到底还是一无所获,反而因为心力交瘁晕了过去。
本以为必须在三月十五号的探监日,询问父亲后才能得知华致爆炸案一些幕后消息,却没想到在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竟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就在刚才吴鹏飞咄咄逼人的时刻,陈潜便有意无意的开启了称谓“以退为进”,纯粹只是想尝试一下称谓,那一瞬间,感觉自身精气神猛然一缩,好像潜伏在体内的隐秘处,正等待着机会爆发。
兴许在吴鹏飞眼里,他陈潜只是一个可以肆意欺凌和打压的书呆子,浑然不知自己的得意忘形,将他本就不如何牢固的精神漏洞不断放大,有意无意的说了一些气话,却到底还是泄露了华致爆炸案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