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莫奈何!”
杨谋一有意无意的瞧了眼对面壁上的字画,若有所思地默念一声,随即视线下移,凝视陈潜,他倒真想看看,这个深居简出的南中第一书生,还能说出什么高见。
陈潜微微眯眼,嘴角不禁一翘,既然他还想继续听,那索性如了他意,略一沉吟道:“其实,你现今拍摄的多部纪录片,无论是有关西域植树义工的《绿色梦想》,还是清洁工的《最早的身影》等等,当时在网上都引起一定的反响,众多网民争相转载,只不过热度一过,又沉寂了下来。在下拙见,并非是你的纪录片不够好,而是你的定位有误……”
“此话怎讲?”
四个字,杨谋一不禁脱口而出,忽见一旁还有李老和苏明眸在场,只得暂时按捺住继续追问的念头,等候陈潜回答。
“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古流传下来的许多著作,诸如四书五经,二十四史,四大名著,传世二字自然当之无愧,可为人津津乐道的为何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沦落书海?最近我研读《素书》,终于找到了答案。”
陈潜说着轻叹一声,面露唏嘘,“《素书》开篇言道:道者,人之所蹈,使万物不知其所由。这个‘道’,支配着天地万物变化,每个人都在遵循和追寻它,但少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那些传世名著,人们需要仁义道德,所以有了四书五经;人们不敢丢弃历史,所以历朝历代皆有史官;人们不能缺少幻想,所以四大名著经久不衰。这正是名著能够传世的‘道’。纪录片,其实也相当于书籍,其中自然也有传世的‘道’。”
“你拍摄的纪录片只能保持一定热度,很快就石沉大海,因为你还不够了解观众真正需要什么。当然,我也不了解其中的‘道’,不过我相信,你拍摄的纪录片只要能够持续不断的感动和震撼观众,不打一枪就换个地,厚积薄发之下,它一定能入住观众的内心,就像一些系列电视剧,它已经成为了一种品牌。”
陈潜言至此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说起来,我可是你忠实的粉丝,你拍摄的每一部纪录片我都有收藏,不过我看完之后总有种不过瘾的感觉,就比如《绿色梦想》,除了西域植树义工,我同时也想到和植树有关的其他事迹,比如护林员,伐木工,偷猎者等。要是能有《绿色梦想》的系列片,我相信它不会沉寂得那么快,甚至可能成为一部现象级的纪录片。”
杨谋一早已听得目瞪口呆,陈潜的这席话,每一句都像是在剖析他的内心,不仅深以为然,更感受到一种异常的激动,就好像自己追寻已久的“道”,终于就要接近它了。
他拍摄《绿色梦想》之时,也曾想过拍成一个系列,囊括与绿色有关的一切,不过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也许花一辈子时间也不一定能够做成,而且自从经历西域之行的艰辛,已经令他感到恐惧,打心底不愿再继续下去。
现在经陈潜提点,他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他本来已经抓住了梦想的尾巴,到头来却主动松手了。
“原来,每个纪录片其实都有‘道’的存在,只要我把‘道’圆满呈现,哪怕只是一个再普通的素材,它也能够流传许久,甚至……传世!”
杨谋一喃喃自语道,心中既是气馁又是心酸,但很快便被希望填满,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拍摄一部传世纪录片的正确道路……
“一将难求……真是累死我了!”
陈潜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连忙找了个座位坐下。
自一开始撬杨谋一这个人才,他便已再度开启撬墙脚领域,配合撬墙脚模式,时刻将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聚焦在他身上,本想利用“见缝插针”直透杨谋一内心,不过却遭受到一种无形的屏障,并不能像上次一样轻而易举地窥探到苏明眸内心。
无奈之下,他只得用言语彻底激发杨谋一的精神波动,通过他流露出的情绪,时刻分析他对纪录片的看法和领悟,拉虎皮做大旗,这才借助《素书》的道理,得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答复。
尽管只是动一动嘴皮子,却根本不亚于一场恶战,消耗了将近七成的精神力,他此时已是累及,直到现在关闭撬墙脚领域,制止了精神力的流失,方才觉得好受许多。
陈潜现如今的精神力,其实并不能承受这种高强度的消耗,至于为何上次能轻易进入苏明眸的内心,却无法在杨谋一身上做到,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潜,你的境界比我高!”
李老好似终于从震惊中回醒,看向陈潜的目光愈是凝重,愣了半会,又连忙亲自给他倒水,全然把他当做了贵客。
“道可道,非常道。没想到你竟然领悟到如此境界,老头子真是欢喜。来来,社团成立的事明天再说不迟,今天咱俩好好切磋一番……”
他说着赶走坐于陈潜一旁的苏明眸,自己却坐了下来,“小明,去把我柜子里最好的茶叶拿来,今天我要和陈潜品茶论道。”
苏明眸不为所动,仍旧一脸崇拜的看着陈潜,半开玩笑道:“呆子,哦不,大师,小女子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不知可否指点迷津?”
陈潜有些承受不住她的火热目光,却意外觉得颇为受用,即便撬墙脚领域已然关闭,依旧能轻易进入她的内心,极为清晰地接收到她的心中想法。
他困惑之余,心下也不禁好笑,索性打量她几眼,很给面子的回道:“我观你头上之气,凝而欲散,似是元气不足,应该缺少休息,二来也是气血流失所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大……呃,亲戚来看你了。这个……多喝热水……”
苏明眸顿时惊道:“大师,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大姨妈来……”她忽然面色一红,连忙止住话头,转身帮李老找茶叶去了。
“陈潜,你不会真想撬杨谋一吧?”李老一手搭在茶座上,一手捋着稀疏几根白须,打量着陷入沉思的杨谋一,颔首笑道,“不错,你要是有这小子帮手,将来拍一个慈善的纪录片,凭他的号召力,肯定能得到更多人的关注……”
闻言,陈潜不由心头一跳,似有一阵震动像电流般流转全身,嘴角像是抽搐般勾起一丝隐晦的笑意,只需等候杨谋一回神,再趁热打铁,他有绝对的把握留住这个人才。
撬到人才不算什么,留住他才是真本事。
杨谋一确实是纪录片疯子,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如同化作一尊雕像,只有那双不再平和的眼睛,时而迷惑,时而开朗,好似正经历一场风波。
陈潜一边与李老讨论历史,一边注意杨谋一的动静,李老不时发出的开怀笑声,却也没有打扰到他,心下也不禁暗暗叹服,这真是一个********做一门事业的人才!
苏明眸由于始终插不上话,早早便伏在李老的办公桌上补觉,这些天她为了报导的事情可谓焦头烂额,并没睡上几个好觉,又加之陈潜的慈善社团一旦成立,她打定了主意要为其做一个完美的专访,不得不提前养好精力。
日渐西移,透过窗口,正能望见那一碗红彤彤的圆日,清雅的办公室中,终于迎来一天中的第一道阳光。
经阳光一照,杨谋一也似活过来一般,忽然躬身一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陈潜,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如果我能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你会怎样?”
话声未歇,陈潜放下茶杯,接口便道,微顿了顿,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或者说,你想要做的事,我就能帮你达成,你信吗?”
房中再一次陷入沉寂。
杨谋一定定地看着陈潜双眼,却只能从中看到一种似能刺透人心的坚定——他不像在说大话。
见得两人皆是一脸郑重,才醒转过来的苏明眸满脸愕然,与李老一阵面面相觑,心中无不惊讶万分,陈潜和唐胜华下了那样一个不可思议的赌注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又自信满满说要帮杨谋一达成理想,这家伙到底哪来的信心?
“我不信!”
杨谋一摸着下巴,一字一顿的说道。
苏明眸早已料到如此,也不禁大为失望,如果杨谋一相信陈潜,也就说明,还未成立的慈善社团,将再添一员大将。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即便是将信将疑的李老见了,也是大跌眼镜。
杨谋一口里虽说着不信,却意外向陈潜伸出右手,面上也终于展露笑容。
“但我宁愿相信!”
“从现在起,我就是慈善社团的一员,这不就是你的条件?”
陈潜缓缓起身,与杨谋一相视一笑,伸出手来,两只手掌啪的一声紧握一起,似掀起一道劲风,阳光下的尘埃顿时四散开来。
李老欣然而笑,苏明眸却是呆若木鸡,何曾想到,一向不轻易改变想法的杨谋一,竟然三言两语就被陈潜折服,而折服他的,赫然也只是一个不像赌注的赌注。
“欢迎你的加入!”
陈潜握紧右手,笑容顿如阳光一般灿烂,如果没出差错,又一个撬人才的隐藏任务,很快就会迎来系统任务成功的信息……
不过他等了片刻,想象中的提示信息却迟迟没有出现。
这时,杨谋一仍是没有松手,淡淡道:“当然,我虽然宁愿相信你,不过若是在毕业之前,我没有看到我想要的,我还是会去寻找我自己的‘道’。”
笑容一僵,陈潜顿如泄气的皮球,耷拉下肩膀,只得无奈点头。
一如苏明眸的“兢兢业业的员工”这个墙脚,任务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A级难度的撬墙脚任务,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哎,你们先别松手,我拍张照。南中第一书生和剪辑圣手合作,这可是大新闻啊!”
苏明眸回过神时,才发觉差点错过了一件大新闻,连忙吆喝着举起相机。
杨谋一很给面子的依旧握着陈潜右手,甚至还走近几步,与陈潜并肩而立,齐齐显露笑容。
“陈潜,文件我都签好了,指导老师我填了我自己,至于慈善社团的名字,你是要取个别的,还是老规矩?”
李老已经走回办公桌,站着签好一应文件,只留下社团名字的空缺,迟迟没有下笔。
一般来说,学校社团的名字很少另取前缀,都是以南中二字代替,比如记者社团,全名就叫南中记者社团,不过也有一些社团为了标新立异,会另取一个专门的名字。
苏明眸自然强烈建议另取名字,陈潜早就想把她也撬来慈善社团,索性就如了她意,她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
“取什么名字好呢?我国现在最著名的慈善机构是红星慈善,陈华天校长和红星慈善合作最多,华致的股份也都捐给了红星,要不我们也取一个类似的名字?”
苏明眸沉思片刻,当即提议道。
“红星……真心……”
阳光温润着脸庞,陈潜有意无意地望向窗外,只见葱郁的树枝遮没了红日一角,远远看去,竟像极了一颗红心。
“那就叫红心慈善社团吧!”
他缓缓回眸,徐徐说道。
红心,只愿一颗向善的红心始终如故,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