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临近年底。宫中无一处不是红色。自柳才人怀孕,皇甫燃日日夜夜相陪,万分专宠。
我记得我遇见那少年郎肩上有颗红痣,原是他带我飞檐时不慎划伤所露。近些日子来,一直想找机会探一探真相,终究无从下手。
“娘娘莫要穿的如此素静。”杍言在一旁烧着炭火,递了个暖炉于我。
我瞧着身上月白银丝兰花纱罗裙,外罩镂空麻织坎袖衫,“本宫向来不喜那些红红绿绿,既然不喜欢,何苦要委屈自己。”
杍言一旁道:“怎会委屈自己?娘娘华服千千万,各各都是做工精细的极品。娘娘如何不喜欢?”
“本宫未曾说不喜欢,只是……”不知道怎的,被杍言一道,竟哑口无言。
“只是咱们娘娘与寻常女子不同,”乐言声先人一步,既而同梦言端着衣饰进来。“娘娘喜白,只是进来是节,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不穿红恐招人闲话,加之柳才人怀孕……”
乐言这意犹未尽的,我自然听出是何意思,只瞧一眼那华服,便生生觉得累。身上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如今再换一遍,实在是懒。“罢了罢了,今日暂且这样吧。”
“娘娘今日这样,明日可万万使不得,长公主殿下明日来,娘娘可要慎重,若是让长公主殿下瞧到娘娘今日的装扮,恐不得一翻说。”杍言示乐言梦言将衣饰端下去。
母亲?母亲明日来?“母亲为何?”
杍言脑袋一歪,小手一架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娘娘是过糊涂了?娘娘的生辰年后便是,皇上特许长公主殿下入宫了。”
母亲。一想起母亲,我心中是万分欣喜。虽说皇祖母,太后待我不薄,可终究母亲还是母亲,血浓于水。
“是了,是本宫糊涂了,快些,去各司各宫挑最好的东西备出来。”我的声音有些激动,欣喜难抑。
“是是,娘娘宽心,乐姐姐已然去准备了。”杍言瞧我欢喜,自己也开心。
不日即到。
我早早起来,穿的是紫红色华美宫服,盛装打扮。
等待是煎熬的,可明知结果,等待便是快乐的。
福金在宫口忽地传道:“长公主殿下到。”
母亲!
我远远的望去,整瞧见与我长的有七分相似的母亲从宫门口走来,我委实等不及,让杍言扶着我快步迎接。
母亲走道跟前,眼中含着泪水:“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圣安。”
“快起。”我扶起母亲,就这样看着她,几个月不见,竟有几丝老态。“走,母亲。我们进去说话。”
进入殿中,我吩咐杍言梦言她们备了许多精致的点心,服侍母亲一一品尝。
“好了好了,别再递了。”母亲止住我的手,又握了握,仿佛怎样都摸不够。
我笑得很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明明昨儿晚上还有千言万语,现下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温柔的说道:“你在宫中可好?可还习惯?燃儿待你如何?”
“都好,都好。”
“那就好。”
我与母亲说了很多,甚至还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
我与母亲正聊的欢畅,忽闻福银在外头传道:“长公主殿下,皇太后请您移步太极殿。”
母亲闻声,失笑道:“你皇祖母想我啦,我便走一趟。”
“母亲,我也一同去吧。”
“别了,这么晚了,你呀就在这等燃儿罢。”母亲笑笑起身便走。
我忽地朝外一望,天竟然黑了。不知不觉过的这样久。
“母亲,女儿送您,母亲可是要在皇祖母那里住下?”
“嗯,好久没见你皇祖母了。”
母亲径直出了宫,消失在我的视野。
母亲前往太极殿途中,问了英华姑姑不少事。
“皇上待桐儿如何?”
英华姑姑道:“回长公主殿下,说不得好,亦说不得不好。”
母亲停住脚步,疑惑道:“如何说。”
英华姑姑回说:“栖桐公主嫁入宫第一天,皇上,皇上并没有与公主成合欢之礼。”英华姑姑说话声音愈来愈小。
“什么!?”
英华姑姑又道:“是。白绢不曾见红,是奴婢亲眼所见,亦是公主亲口所说。而且第二日,皇上也曾因为柳才人与公主发生争执,据说还骂了娘娘。”
母亲咻然怒气直升:“这些事,你为何不早些与本宫说。”
英华姑姑低声道:“长公主恕罪,只是那次事件皇上已经向公主赔罪,并且自那以后每两三天便来凤仪宫,恩宠也比得上柳才人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公主的肚子丝毫没有动静,就连皇太后也曾暗示过。加之柳才人怀孕,皇上专宠几乎日日夜夜陪在身边,也便不来凤仪宫了。”
“柳才人?”母亲问道:“可就是那柳慕烟?”
“正是。”
母亲双眸闪过一丝戾色。“皇上每次来都是过夜的么?”
“是。”
“哼,”母亲怒然挥袖:“恐怕栖桐把少时遇见的那人告知了皇帝,如今还是处子呢!哪里会有孩儿?!”
英华姑姑大惊失色,愣神片刻,跟上疾步离开的母亲。
好巧不巧的,母亲在纳春园遇见了皇甫燃。
“皇姑母?”
母亲闻声,一脸常态,和蔼的笑道:“给皇上请安。”
皇甫燃上前一扶:“皇姑母不必多礼,朕本想去桐儿那里看您呢。”
母亲笑道:“劳皇上记挂了,这不正要去你皇祖母那里呢。”
“自然好,皇祖母总想着您呢。”
“是啊,本宫也许久未见母后了。”母亲点点头,又问道:“桐儿可安分?有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
皇甫燃忙摇头:“自然没有,桐儿很是乖巧。”
“那就好,”母亲仿佛突然记起什么事,拉起皇甫燃来至一旁,轻声道:“桐儿可曾跟你说过,她心里有什么人之类的话?”
皇甫燃心脏突然停跳一下,大脑迅速回转。下意识道:“不曾。”
母亲有几丝尴尬道:“哦,是这样。七八年前,本宫带桐儿去趟禹州,她呀遇见个男儿,因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倾心一二,至此以后,别人问她有无心系之人,她便说那男孩儿。实际上只见过一次罢了。本宫也不想瞒你,这才与你说了。”
皇甫燃剑眉微蹙,禹州?正打算开口询问,忽然有宫人在一旁传到:“给皇上,长公主请安,长公主殿下,皇太后出来寻您了,请您移步太极殿。”
母亲失笑:“母后竟然这样耐不住性子,好了,本宫知晓了。”转头又对皇甫燃道:“那本宫先去了。”
皇甫燃回神道:“皇姑母慢走。”待母亲离去,皇甫燃却陷入沉思,方才说不曾听说,只是好奇那人究竟是谁,但皇姑母说的桐儿七八年前也在禹州?也遇见过一男子,未免太过巧合。
皇甫燃转念一想,桐儿长的与慕烟都那么想象,巧合的事情发生也不为过了。
“皇上,您……”
“藏娇阁。”
常德扬声道:“摆驾藏娇阁。”
太极殿。
“月儿。”皇太后远远儿的便瞧见了母亲,顿时喜笑颜开,疾步向前。
“母后,给母后请安。”母亲俯身行礼。
皇太后连忙道:“好好好,快起来,咱们进去说。”
皇太后向来是万分宠爱母亲的,即便是母亲有了我,但在皇太后眼中,依旧是个只会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娇人儿。如今母亲许久未进宫,便吩咐御膳房备了许多吃食。
“好了好了,母后,月儿的肚皮都要撑爆了。”
皇太后爽朗大笑道:“也就是你,敢在哀家面前这样说话。”
“谁让月儿是母后的女儿呢。”母亲在皇太后身边坐下,娇嗔道。
“哀家这下可知道桐儿的性子随谁,定不是你这个丫头。”皇太后宠溺地在母亲额上一点。
母亲笑道:“桐儿像他爹爹,小小年纪就像个大人一样。”
“是啊,桐儿也经常来哀家宫中,哀家很是喜欢她呢。”
母亲灵眸一转道:“母后可是有了桐儿,便不要女儿了?”
皇太后失笑:“你这个丫头,跟自己女儿吃甚醋?”
母亲嘻嘻道:“现下桐儿是没有孩儿,倘若有了孩儿,就是三代争宠咯。”
说到这里,皇太后柳眉微蹙:“说的桐儿的孩子……这桐儿至今肚子仍然没有甚动静……”
母亲疑惑道:“燃儿对她不是很好?几乎几天就去凤仪宫……岂会?”
皇太后嘴角勾起一摸弧度,幽幽道:“无妨,等年节,哀家赐他们一壶酒。”
母亲听闻,俏脸微红:“母后可真坏。”母亲说罢顺势依偎在皇太后肩窝下,嘴角亦勾起一摸弧度,只是这弧度与皇太后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