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到半夜,听到薛庭竹的车回来,我打开了灯,原本想等她过来,想想还是我自己下去了。
她剪掉了长发,短发作了卷,亮丽的光泽服贴的衬托着她的头型,突出了修长白净的脖子,一颗黑钻发出的幽暗的光,更把她显得高贵的像皇室贵族,看似亲切实则遥远。一个钟爱黑色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成熟知性的魅力,得体大方,一举一动尽显优雅。
我站在楼梯口看着她,她走过来,冲着我抿着嘴微微一笑,笑的幅度不大,眼睛却笑的眯了起来。走过离我一米多远,才听见她说:“不好意思,我晚上忍不住馋,喝了些洋葱汤。你先回你房间,我刷完牙再来找你。”
“我帮你倒杯脱脂牛奶吧?”并不是因为有求于她我才向她示好,她毕竟是我叫着妈妈的人,为她做些事也算是该有的教养。
“好,四十度。”聪明的女人,没必要客气的生分。
薛庭竹保养美容,精致生活,可是她一口气能喝下一瓶伏特加,然后狂吸大麻。她高尚的如宝座上的女王,她堕落的像地狱里的幽灵。
薛庭竹坐在我的床边,整个人和我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着我,脸色郑重的说:“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那他那边呢?”薛庭竹的办事效率让我不敢相信,于是想要确定般的急切的问。
“他知道了。”她变得更加的严肃,让原本想表露感激和兴喜之情的我突然间也反应迟钝,不知如何应对。
“那他问什么了吗?”我又问。
“他什么也没问。”
“······”我眼神热烈的看着她,忽然暗淡下来,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薛庭竹看了看我,“他同意了。”
我突然暗淡下来的眼神又恢复了光彩,可是我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清晓,对于你能爱上一个人,我想你最清楚没有人比我更觉得庆幸,可是出于我的爱和我的良知,我必须表明我的观点并对你进行劝诫,这个男孩你不能爱!”
我脸色一变,随即笑着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不听听我为什么下出这样的判断吗?”
我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沉默的低着头,无非就是那些。
“我向来以为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可是这个男孩完美的我找不出一点瑕疵。我问他十句话,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我步步紧逼却还是找不到一点漏洞,连他的微表情都在情理之中。”
“那他没有发现端倪吗?他会知道是我吗?”
“他不是没有发现蹊跷,而是他根本就不会怀疑,与他只有利无害的事情他连考虑都没有。”
“那不是很好吗?这本来就是我想要的。”
“没有野心就是最大的野心,他永不满足。对你的慷慨,他不会拒绝,他心安理得的接受,而他回以你的赤诚便是将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失去了利用价值,他甚至都不会有一丝怜悯。你怎么能对这样的人倾心?即使他值得你爱,你也必须要克制自己不能爱。一个完美至神的人,他没有弱点,没有感情。如果你和哪个人能相爱,你为了他不顾一切,赴汤蹈火,我也可以不惜一切的帮你,但这个人不行,你即使为他这样做,他都不会回以你感激的一笑。”
薛庭竹说的激动,却让我心里泛起了冷笑,“你不是也这样做的吗?”
她突然不敢相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你爸爸他是人,是男人,是个真正的男人!”
我的脸上现出凄苦无奈的一笑,从我确定我爱上崇原的那一霎,没有人比我更懂薛庭竹为什么会这么做了。只是我的道路要比她艰难得多,而且崇原也不会像爸爸那样,给我一丝的希望。薛庭竹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爸爸的身边,被人称呼“祈太太”,而我却连那一点奢望都不能有。我只能不动声色为他做我能做的事,然后把我的这份眷恋深深地埋藏起来。
“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不可以让我内心里的这颗感情独苗滋生。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对我自己说,就这一秒,就痴恋这一秒,下一秒就放弃,可是这一秒钟的时间被我一拖再拖,无限延伸。我只是纯粹的爱他,我不要他给我回报,我给他路让他自己选,我不会把我对他的好强加给他,只要他不要,我绝不会介入他的生活。我没有诱惑他,更不会逼他,他安然接受,对于他的冷漠,我无怨无悔。”
薛庭竹仰着头苦笑一声,“你是在怪我吗?怪我逼得你爸爸没有退路吗?在你完全知道你没有一丝希望的情况下,你都可以将这痴恋的一秒无限延伸,你都控制不了你自己,你不死心,只是不敢奢求。当你一旦有了那么一丝的希望,你能说你不会费尽心思,牢牢的抓住吗?即使千疮百孔,抽筋剔骨,你一定也会跟我一样,在所不惜。只是你如果还是执迷不悔,你的下场一定比我还要惨不忍睹。”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能为这样的人,即使只有痛,我也觉得奢侈。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参入任何的个人情感,纯属交易。你让我为你做的事情,我会给你无懈可击的完成,并且他以后的七年我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可是我也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你爸爸已经要被你逼疯了,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他。”
“非要做这交易吗?”
“我没有办法了。”
“如果你只是不想再看到爸爸这样,我会去做,不过,结局可能是你更加不想看到的。我对爸爸,不会改变。”
薛庭竹不再说话,低着眼睑,淡淡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跳下了床,站在门口,继续看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第二天我和薛庄明约在射击场,这一关我还是过不去。又是半个月下来,其他都可以,唯一也是最关键的我的准度还是不理想。尤其是远距离,瞄的时间长了我眼睛发花,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快速反应还好,我几乎可以和薛庄明一样干净利落,不会有迟疑。我想我根本没有成为狙击手的潜质,我没有耐心,更加没有办法心无旁骛。
薛庄明一张沉寂的脸带着微笑的表情,丝毫不为我的举动受到影响,直到我累的筋疲力尽,挫败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他才说:“行了。”
他轻轻松松的就可以弹无虚发,而且再不可思议他都可以做的云淡风轻,对于这个人,我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他就这样每天花两个小时陪着我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在我看来时间如此宝贵的他这样做几乎就是浪费生命,我都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再敏感我都看不出他有一点点的不耐烦,每一发子弹射出,他都会专心的看着我的成绩。
“你应该比这个要好很多。”薛庄明说。
每把枪只要他跟我讲一遍,我就可以记住它们的特点,用起来手感也不陌生。子弹可以做的以假乱真,连组枪都可以赶上薛庄明的速度,即使再劣质的枪也没在我手上发生过走火,更没有过一个臭蛋。这一切都说明我有这方面的天分,凡是都是要讲缘分的,不可能对什么都尽善尽美,所以我明白薛庄明为什么会特别对我在这方面培养。
“可是还是不行!”我自己都说的心虚。怪不得他那么认真,没有要我适可而止。他这样一说,让我也想不明白,也许好事多磨,可也太奇怪了,一个枪手,最需要的就是自信。我这样被打击的一败涂地,还有什么自信可言。
“你的心变硬了,这不足为奇,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毕竟还小,经历的不多。实力的增强,自信就会增加,几次小成功,你就不可一世了。你的心太浮躁了,你要沉下来。”薛庄明说着用手指的背部轻轻一拍我的额头,带着他手指微凉的温度,他的身体通常比正常人低一度,而手指的温度要低到两度左右。
我自然的闭上了眼睛,汗水从我的发根流到了发梢。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个动作让我很舒服,我的身体和情感一点也不排斥。薛庄明话说的老气,别人对我的劝诫我一般都听不进去,我自己不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就不会明白。于是一时的放松让我喃喃自语了一句:“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没想到他竟然听见了。是我忽略了,他可以用意念控制身体,自然可以用意念强化他的感官。他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一点语气,“你不过是遇到了一个我这样的人,你大不了说你不玩了。可我连有一个放弃的念头都是极度危险的,甚至是死。不要老想着让别人可怜你,也不要去可怜别人,我早就提醒过你。你二十岁还没有,心都已经累的老了。”
我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枪。薛庄明蹁跹的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看着我,他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我只感受到他的冷酷。我突然把枪口对准了他,问他:“那我应该这样做吗?”
薛庄明朝我笑了一下,“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薛庄明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样的人?他表情一变,我就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何况他是这样有所指的跟我开了口,我立刻乖觉得说道:“我正想跟你介绍一个人。”
“说说看。”
“一个配得上成为你对手的人。”
“那个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就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男孩?”他的语气还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是的。”我不否认,他确实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配得上成为我的对手,那你为什么让人把他弄走?”他笑了笑。
我脸上也带着笑容,“因为他现在还没这个能力,除了他自己,你要是能扶一下那就最好了。”
他的笑容变得有意思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称霸天下的剑客,要的不是天下无敌,而是一个可以让他全力以赴拔剑的敌人。你孤独太久了,每天和那些庸人在一起,你已经快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了。那个人就是你的威胁,你要把他消灭在萌芽里吗?”我知道薛庄明能来问我,就说明他早就有他的想法了,我说的话基本上不会对他的决定有什么变动。他如果想要崇原消失他肯定早就做了,他没必要还来问我,他只不过是想要我的态度。别看我表面平静,其实我的内心早已经波澜翻腾,我这样的一个举动就对崇原的生命造成了直接的威胁。我那么无怨无悔想要爱的人差一点就要害了他,我原本只是想要对他好,想要对他做一点我能做的事。我错了,薛庄明简单的几句话就让我清醒过来,我根本爱不起。我竟然跟薛庄明动起了心思,最能让我受伤的,不是动我,而是崇原。如果崇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的枪已经指着我超过三分钟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做。”
“我说过除非哪天你先动手,否则我绝不会这样做的。我只不过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是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
“你觉得你这个问题应该问吗?”他反问我。
“我知道我不仅输了,而且还不知道我输在哪里,等到你明言提及,我才后知后觉。不过我向你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只是你的女人,我没有跟你斗得资本,更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路凌。”
“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和他上/床之后。”
“原来我玩他却被你给玩了,把我捏在鼓掌之间的感觉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如果你只是闷了,想玩玩我不介意,你跟严晓宇那一群人经常在一起,大家依然相安无事。你哪怕是动了真情,我也不跟你计较,那个男孩又不是你第一个恋上的人。只要祈路遥不惹我,我什么时候碰过他一根汗毛。我只不过不喜欢被别人玩,毕竟我还是信任你的。”
“那你喜欢我什么?”我的枪依然指着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如此的云淡风轻,不怕我的枪真的走火吗?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做你的女人?”我自己明知道答案的,还心存侥幸的问。
“因为放眼望去,只有你才配得上做我的女人。”
“你骗人?”我的脑子里放映着那些让我产生错觉的画面,他曾经那么深情的看着我,他是那么认真的对待我!他对我用心,只因为我配。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看着他,都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我就是这么傻,别人不愿意骗我,我就自己骗自己。
“是的,你只为你自己,你也是一个没有爱的人。没长大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很成熟,现在长大了,反而像个孩子。脆弱、激进、极端,一颗心反而越来越苍老。”
“人是越来越成熟的,心却是越来越平淡的。你自己中意这样的人,为什么你不去尝试这样做。”他拿过我手里的枪,我没有反抗,举的我的手早就酸了,我没有台阶下,就等着他来拿。
他拉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对我笑了起来,这种笑容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很清淡,还很温暖,“本应该是个高傲的公主,却是最喜欢装可怜的了,稍微受到一点打击就脆弱的顾影自怜起来,你是在对我的话耿耿于怀吗?”
我理了理头发,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很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他转了一下身,示意我跟着他往外走,听到他说:“说不喜欢你是假的,我怎么会让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跟在我的身边并且躺在我的床上呢!”男人是个很聪明的动物,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女人适不适合他,适合做他哪方面的女人。
“你的话说的一点也不浪漫。”其实我的心里非常的惊喜,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竟然不能承受。只因为这个人是薛庄明,我虽然怕他,不敢爱他,可是我也佩服他,尊重他。
“我不懂得怎样和一个女人谈恋爱,但是你是我第一个用心的女人,我做一件事不想好是不会去做的,我为你做的事情,你应该明白的。”
他往前走着,我在后面跟着,只有他的人,他才愿意让那个人站在他的后面。其他的人,不管是谁,他永远只站在别人的后面。走着走着,我的头就低了下来,我的心里紧张害怕,忐忑不安,局促中又藏着娇羞,我本来就是要准备嫁给他的,我没有想过除了他还会有别的人,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坦然接受。可是突然一下子我又转圜过来,“不对,你都没有嫉妒。”
“我总不能束缚捆绑着你吧,你的心又不全在我这。我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你比其他人更了解我,而我非常了解你。我都没办法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你身上,不要谈所有了,一半的一半都没有,我既然做不到,我当然不会强求你做到。”
跟薛庄明在一起已经四年多了,我们却很少这样长谈。这一次的对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话你以为对方会明白,但是你不说,就永远有两个答案,即使肯定的那一个很明显,但是得不到确定,不肯定就会一直占着比例。如果对方不说那你就问,问一遍就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总比不问的好。如果对方不问,那你就说,把你的想法明确真诚的告诉对方,对方即使当时没有听进去,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薛庄明喜欢我这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至少目前为止他是喜欢我的,因为他不会说谎。我喜不喜欢他,他现在不需要知道,等到他需要知道的那一天,他会问我的。我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所以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