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这让他心里觉得有点憋屈。本来以为很容易的通过了测试进了教院就可以好好跟着学习，他还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学，不能辜负了上天对自己的眷顾，也更坚定了要去完成那个似乎不能完成的梦。
但是，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入夜。
陆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还是想着可以用真切的诚意来打动这位看起来性格诡异的老头，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其他几个包括叶惊蛰在内都早在那番数落当中悻然走掉，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这哪里是什么教员，那番坐骂的姿态活像一个深闺的怨妇。
管事房给陆离安排了住处，也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小茅屋，那个引导陆离进来的中年男子听说他选了术修，气的差点就要晕过去。不过对于老头的态度似乎见怪不怪了。只是说着以前很多人都是这样子被他骂走的，即便有过那么一两个心思玲珑，又有点天赋的术修之人，最后也是打消了念头，没办法，根本就学不到东西！
男子一再劝导着陆离说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话，却都被他一一致谢，告知心意已决。陆离的心思就像此时天上的那一轮弯月，明亮里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浑浊，他独自一人走在中庸大道上，两旁的树枝将月光剪碎，斑斑点点投在他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上，他低着头，
脑子里又浮现出洛水镇那血腥的一幕，他都不知道爷爷是否还活着，自己坠河之后什么意识都没有了。但是爷爷说过，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那个不能向任何人提起的秘密只能烂在心里。反正已经活下来了，至于能不能活的长久也就看天意了。陆离索性不再去想，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个老头搞定，然后就是试试看那本经历千辛万苦带出来的书。
“嗯？”
陆离闻声抬起了头，莫上霜正一脸疑惑的站在他身前，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外边闲逛。”陆离瞬间就把心情收拾好，扯着笑脸轻声而道。
“啊？”莫上霜倒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上午的时候自己就对这个叫陆离的人印象深刻，还想着以后等着熟络了一定要找个机会问问。没想到晚上就在这碰见了，都还没准备好怎么说话呢。
“你叫莫上霜吧，我叫陆离，天气有点冷了，早点回去歇着，我就先走了。”陆离继续含笑说着，点点头便准备擦身而过。心里想着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都嗯嗯啊啊的，真是奇怪。
“哎，你怎么会想着去修术呢。”这真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明明就是一个有力气的男孩子，明明就还能拉成满月弓，明明就是来修武的，怎么就去修术呢。她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陆离背着身，看不清她此时脸上的一抹红晕。
陆离思维有过一下短暂的停顿，他也没想到这位将军遗孤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按理说，两人这是第一次对话，压根就连朋友都算不上，自己打个招呼也算是礼节吧，但是问这样一句话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这边冷，要不找个地方坐坐。”陆离扭过头来没来由的冒出一句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好。”莫上霜很爽快的回答，脸上倒有一丝得意的笑。
两人并排走过长长的大道，绕过一条幽静的路，走到靠北的一座亭子里坐下，月光正浓，像是白昼一般。
“我来这里其实就是为的修术。至于那张弓，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东西，怎么能难得到我。”陆离看着月亮回答那个看起来很是深入的问题。
莫上霜用双手托着下巴竟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人家都回答了就是来修术的，就是来修术的，你这人怎么就这样呢。
“可是你是男子汉啊，修术都不能入军杀敌，以后也不会有个什么好前程，难道你家里同意么？”其实莫上霜忍着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修术根本就不是大丈夫所为，只有那些小女子才去学一些术技，至少在莫上霜的眼里，那些她看到的东西，真的都只是逗人取乐的小把戏而已。她思量了一下，还是不说。
“不说所有的人都会想着要入军杀敌，而且，在我的理解里，修术并不是一无是处的。”陆离只觉得解释的太明显了反而不好，人家是将军的女儿，从小就对武修和战场的理解深入透彻，总不能把自己的那番理解强加到人家身上，况且，自己也不够格。
“对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想着要去修武，打打杀杀的不适合。”陆离转过头来看着她，反问道。
莫上霜蹙了蹙眉，突然望向远方，幽静的月光映在她脸上，陆离只觉得这画面真是舒心，其实他在心里早就琢磨出结果。
“我父亲是个将军，小时候他就教导我，做人要坦荡，要有一身正气，正气不分男女。他在和北金抗敌的时候战死在关外的，他一人深入敌中三千里，将那个大帅的人头斩落在地，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莫上霜一字一句里都透着一股子坚定和豪气，陆离听着都有点动容。
“我也一定会遵循父亲的遗愿扛刀护国，杀尽外敌！”莫上霜回过脸来，刚才那几分拘谨荡然无存，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这个藏在自己心里的巾帼之志就这样跟陆离道了出来，而陆离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故人，她完全没有任何的防备之心，就像和一个多年未见的友人重逢一般，娓娓相道。熟知的人都知道这个将军千金从不爱废话，一身侠气旁人几乎都不能靠近。
陆离低下头去，他不忍打破莫上霜这个巾帼梦，况且她说的都是对的，在整个西夏平民百姓的眼里，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对的，一百年的熏陶和礼节，常人是看不到掩在黑暗里的东西的。他更不可能将自己看到的经历的那些事跟她说，根本就不能说，那是秘密，烂在嘴里都不能说。他突然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似乎真的很难很难。
“我知道可能你的术修天赋很不错，或者你有你的难处，但是这条路真的不好走。所有的教院几乎都没有高等的术本，整个西夏，也没见着几个修术修到高深境界的人。”莫上霜显得有点激动，她突然真的希望陆离能够像自己一样可以有远大的思想抱负，可以背上长刀，上场杀敌，那才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只是你没看见，只是大多数人没看见。并不代表没有。”陆离用手指在石桌上不断的画着线条。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陆离突然觉得话有点说重了，毕竟人家说的都是为了自己好。
“好了，天色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很高兴交到你这个朋友。”陆离伸出手来，一脸真诚的笑意。
莫上霜顿了一下，仿佛有点扭捏，不过很快的和陆离握了一下。那声朋友让她觉得很是亲切，她似乎是把所有想说的要问的和自己内心积压的话都说了出来，她认为这样子才是坦荡的，即便陆离选择的还是修术，但是她内心已经顺畅了。
“嗯，对了，我看你应该还没有跟着那个怪老头学吧，你如果真的想修术，我家中应该有些典藏的术本，到时候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看看，要是你能找到一两本合适的，那就最好不过了。虽然那些术本也不是很好，但比起教院里那些初等的东西还是要好的多的。”莫上霜站起来，轻声说道。
陆离此时心情是不言而喻的，他就差要跳起来惊呼了，正苦闷着去哪里寻得一些高等的术本，你说要和人家打架，连个招式都不会，就拿着自己那把破弓乱射么，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至于爷爷最后塞给自己的那本羊皮卷，能不能修还是个问题。
“好，那就谢谢了，正好还未修的什么术技，那个老头我明天还要再去一次，希望能够有所收获。”陆离忍着心中的激动正色而道。自己不仅没修什么术技，连最基本的念力都感悟甚少，他不理解自己体内那颗猩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到两人都离开之后，远处的林子里却冒出一群身穿黑衣的人。
“师姐，那个男孩是谁，不过我看着霜儿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其中一个压低着声音说道。
“不过是个修术的废材，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和霜儿走近。”带头的人话语里尽是不屑和恼怒。
“那要不要去警告下那个小子，总得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攀的。”
“不用了，过不了多久，他自会知难而退。”
一串树叶唰唰的声音响起，众人消失在林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