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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阴阳两隔

李天赐便在王屠户家打下手,端盆接血,烧火撩毛,开膛破肚,灌洗肠子,大卸八块。种种杀猪事无所不干,只夏天时天气炎热还罢。冬天时,天寒地冻,这风如利刃,吹的浑身上下无有一丝热乎气,直冷到骨子里了。

人家孩子谁不窝在被窝里,烤着火盆,李天赐却在三徒墙壁的廊下,用着砍刀砍着猪骨头。这还算好了,那洗肠子更是难耐,这冰天雪地本是气温极低,水放在屋里都能结冰,李天赐却要用手,在个满水的大盆一遍遍的洗着大团的猪肠子。洗的久了,这五指都不听了使唤,便放在怀里暖一暖,等到血脉流畅了,便又将手伸进水里,往来揉搓着。

只有一件事,王屠户从来没有说过,就是杀猪时的那一刀致命。这一刀的手法位置力度,天赐只眼见王屠户一次次将******送进猪的心脏,一刀便送了猪上了西天。李天赐不知道王屠户怎么能拿捏这么准,那里有厚厚的猪皮,层层的脂肪,满满的猪肉堆砌包裹着那个砰然跳动着的鲜红心脏。他只看了一眼,便稳稳地将******锋利剑刃穿过了层层束缚,直直地送进了心脏的最深处。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猪想叫那还能叫出声来。

王屠户从来不说,李天赐便也不问。

有一次王屠户心情异常高兴,绑缚好了猪,却将******递给了李天赐。李天赐迟疑地不敢去接。

王屠户大笑着言语道:“来,不用害怕,一刀结果了它。”

李天赐便伸手接过了******,他从未如此拿过这把******,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这把******。这是王屠户花了大价钱,让人打造的,用了最好了精钢玄铁,在烈火中捶打了不知道上千次。什么都可以含糊,只这******必要趁手。

李天赐握住******的刀把,那是上等木材磨出的浑圆刀把,握住手里异常舒服,没有一丝的冰冷感觉。他看着******,刀身上周圈有着三瓣利刃,那空出的槽子便是放血槽。这锋利的三瓣利刃却在刀的尽头处汇成了一体,这便是最先抵达猪心脏的刀尖,一次次刺断了一切的动力来源。这刀尖临末了都会浸润着热腾腾地猪血,这猪血在刀尖汇成一个个饱满鲜红的血滴,像极了大雨的廊下的屋檐,“啪啪”地在泥土里溅起无数的浪花。

李天赐手有些发抖,他不是害怕杀猪,他只是看见猪的眼角竟有了泪水,它的目光里满是哀怜的眼神,仿佛在祈求着。他忽然觉得那是第一次来王屠户家时,他玩笑着说救它们时,那个欢快跳跃的猪。

王屠户看见了李天赐的迟疑不决,不敢动手,却递过一杯酒来:“来喝口酒壮壮胆子。”

李天赐接了酒杯,满满喝了一口,他感觉这酒一股浓烈的味道,顺着喉咙,仿佛要撕裂他的胸口,胸口火辣辣的辣,这也许便是心被撕裂的感觉。

李天赐一刀便捅了下去。

王屠户愣住了,李天赐愣住了,猪也愣了会神。李天赐抽出刀来,猪便彻天的喊叫了起来。

王屠户“哈哈”大笑了起来,竟盖过了猪的彻天叫声,一把拿过******,又捅了下去,猪便不叫了。

王屠户拍了拍李天赐的肩膀,鼓励安慰的意思,言语道:“这杀猪不叫,才是学会了杀猪。”

李天赐只直勾勾的看着猪的脖颈,看着王屠户补了一刀的位置,那是他看了一眼便想要捅下去的地方,但他没有,他往下移了一点位置。

李天赐知道自己已经学会杀猪了,两年的时光啦,他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杀猪的屠夫。

然而他正想告诉爹娘时,李老头却在去田里干活的路上一个步子没迈稳,栽倒在沟里,摔死了。李老伴看着老头子竟无缘无故死了,死的还那么突然,伤心的痛哭的三天三夜,临末了爬在老头子身上昏死过去了。

李天赐看着双亲竟双双离自己而去,好不痛心,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呢,他学会了杀猪,他想着弄把******自己杀猪或者找个活干,好来养二老,然而他只是想想,他们便都离他而去了。

李天赐便痛哭了,邻里街坊都来了。

看两个好人死了,撒了几点眼泪,拉起天赐来,叫他别哭了,人死了,入土为安,赶紧弄两口棺材把他两人埋了吧。

李天赐便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家里没有钱的,买棺材要钱的,钱从那里来呢,他不好意思跟这些人开口,因为他对于他们没做过什么。

李天赐便想起了王屠户,他在他那里干了两年,任劳任怨,两年里竟没有拿过他一片猪肉。天赐想着王屠户总归能给他一两个好埋了爹娘。

李天赐便一步一步到了王屠户家。

王屠户早就听说了,见李天赐怎么这个时候来,便知道了有什么事情,言语道:“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你回家吧!”

李天赐言语道:“我想向你借两个钱,买两口棺材埋了我爹娘,我以后跟你打下手,还你的钱。”

王屠户听说是来借钱,他这么一个小孩,借了钱怎么还呢,两口棺材要抵上的一头肥猪呢,便是不借的意思,言语道:“不是我不给借个你,我现在手头也没有这么多钱呢!”

李天赐听王屠户不借,忙语道:“我给你免费打两年下手还不行,我好好干还你的钱。”

王屠户心中本是打算不借的意思,忽滴溜溜眼睛一转,想道这李老头呆头呆脑,守着个大街,光知道卖菜,菜能挣几个钱,不如我买下来,不比这里位置强,生意要好,盘算算好言语道:“我说到有个法子,不知道你们那房子卖不卖,若是卖的话,我可以买下来,正好你也有钱给你爹娘买棺材,下葬了。”

李天赐听这王屠户竟然在心中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我辛辛苦苦跟你干了两年活,不借罢了,竟趁人之危要想夺我家房子,意思不卖,但这钱又去那里凑法呢。

王屠户见天赐思想着,语道:“没事,我可以先给你钱,你料理清楚,再给我房子也可。”

李天赐好不作难,想到爹娘既然已经离世,世上已无至亲至爱之人,这李家村也没有什么好待的了,天涯海角我浪迹天下,便一横心语道:“好,房子给你,你拿钱来吧。”

王屠户却拿出纸笔来,写了一个文契,让天赐在上面签字。

李天赐看这王屠户如此不仁不义,枉在这里辛苦了两年,心哀悲重,便签下字来。

李天赐拿着钱,上棺材铺买了两口棺材,请了几个人便将爹娘葬在了后山上。

看着料理清楚,想着明日就把房子给了王屠户。忽然一阵电闪雷鸣,阖室皆亮如白昼,看着这周遭一切,爹娘离世便遗留了自己一人于世,好不伤心欲绝,竟情不自抑,痛声大哭起来。

这天地之间一阵电闪雷鸣,倏忽之间便下起倾盆大雨来。天赐看着屋中忽明忽暗,竟往事如潮水历历在目,爹娘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不过一个少年人,于此情此景早就声嘶力竭,忽冲了出去,站在了院落中,迎着那磅礴大雨,看着那电闪雷鸣,无尽苍穹,站的昂然挺拔,浑没有一丝害怕神色。

只听李天赐一字一顿,大声语道:“老天,你好狠心啊,你以万物皆为猪狗,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为何偏偏让我独活于世,受这苦楚,我命在我不在天,我不服你。”

说罢,一声巨雷响彻天际,竟有的闪电正劈在院中大槐树上,劈成两半,轰然坍塌在地上了。

李天赐吓了一跳,便冲出院去,来到了大街上,兀自跑了起来。这无止境的雨水早把他瘦小身躯,淋了个里外精透。他那里还去管这些,他奔跑着,跌跌撞撞着,一步步都坚实踏在地上,踏起了浪花朵朵。这是两年里再熟悉不过的路途,但从没有像今日这般,他迫不及待的想走近那个所在。

他要宣泄这两年来压抑了的无数怒火,他要让这个欺侮他的人生不如死,他要让他彻天的嚎叫,看着自己胸口流血,以致血尽而死。

他又喜欢起了这个天气,正符合现在他所想做的事情,他会把他拖到雨水里,任雨淋湿他,帮他洗脱这多年的罪孽,然后先把他那罪恶的双手,扔进猪圈里,任由猪们拱着他。再他身体一部分剁成肉末,汇进猪食里。

李天赐翻墙进了那个院落。

猪“哼哼”地叫了起来,但磅礴的大雨中遮盖了它们的叫声。

天赐走过廊下看到了挂在木梁的丁字钩,顺手抄在了手里。

他推开了房门,王屠户正打着鼾声,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床上。王屠户今天喝了点酒,高兴极了,如此大的便宜占的好不爽快。

但王屠户不知道李天赐正拿着丁字钩,一步步的靠近来。

李天赐看着王屠户肥硕的身躯不正是一头肥猪,便冷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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