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秀因瞌睡而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最后果真将下巴撞在了书案上。身旁的楚煜却是精神十足,不时与奚容商讨着调拨年下军饷的计划。两人聊得甚是投机,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昏昏欲睡。
“秀秀,快醒醒。”对于她的入睡速度,楚煜只觉得佩服。本来叫她来书房听自己和奚容议事,是为了让她也了解些许北沧朝堂之事,他出门在外时,府中也有个人能接应,谁知结果竟是唐秀秀睡得更香。怕她着凉,只得起身推了推将她唤醒。
奚容却是没由来的羡慕唐秀秀的无事一身轻。那日在圣贤山庄引经据典的是她,眼下睡得昏天暗地的也是她,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大智若愚,还是深藏不露。“姑娘当真是天人,在下与王爷谈论天下大事,也比不过周公清谈。”
“羊毛出在羊身上,想让百姓如数上缴军饷,就得让他们自己先丰衣足食。”似乎依旧沉浸在梦境中的唐秀秀,晕乎乎的嘀咕一句。刚刚梦到她练就了绝世神功,正在得意之际,却被楚煜给推醒了。无奈之下,只得伸个懒腰坐直身子。
“说得真好!”细听之下,奚容眼中闪过欣赏之色。艳阳透过窗子,将书房笼罩在耀眼的金色之中。“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劝独断也。本门尊长孟子也曾说过,民为贵君为轻。只有能够理解民为贵的君,才是我们天下的王!”连楚煜身边常伴的红颜都有如此见解,奚容相信自己没看错人。也许楚煜就会是那个可以功垂千秋万代的明君,负手远眺间风华尽慷慨。
书房的门被人冒冒失失的撞开,几人皆是望去,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六哥,琉璃老妖怪请你们去国师府!”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响起。能在炎炎夏日依旧一袭白色兽皮裹身的,除了雪狼王疾风,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此时他难得化成人形,只是行动间还是保留着狼形的特有习惯,对着不认识的奚容闻来闻去。
“疾风,这位是文渊阁大学士——桐奚容大人。”生怕疾风的奇怪举动,会吓到得力谋士,楚煜不动声色的按住了疾风伸出的带着尖爪的手。
“拜见大人。”疾风凭借着印象中人类行礼的样子,歪歪扭扭的一拜。却引得唐秀秀一阵嗤笑。“笑什么笑?!”意识到似乎哪里出错的疾风,对嘲笑他的唐秀秀凶巴巴的吼回去。自从这个少女到了北沧之后,六哥楚煜就几乎天天围着她转,都没空闲来找他。
“你学的行礼方式是女儿家才用的。”唐秀秀抿嘴轻笑,学着疾风滑稽的模样叉了个万福。“这位应该就是王爷曾经提到的雪狼神?”面前的少年银白色的发丝本就引人注目,更别提他竟然能在大热天里穿着雪白的厚厚兽皮。奚容略是好奇的回了一礼。
果然只要是唐秀秀与疾风同在的场合,都会变成笑话百出的闹场。楚煜起身道:“师父要我们几个过去,是为何事?”
“老妖精的三姑六婆都回来了,说是要请六哥和乌鸦嘴过去见面。”疾风得意洋洋的挑眉,望着唐秀秀一副“看你能奈我如何”的神情,谁让她每次都拆台让自己出丑,乌鸦嘴这个绰号简直与她再合适不过。在奚容告退之后,唐秀秀强忍着笑意纠正道:“是师伯家的三妻四妾,不是三姑六婆。”
闻言楚煜则是觉得头大了一圈,师父琉璃生性风流,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美人和饮酒,他府上的姬妾数不胜数。唐秀秀半年前来到之时,正巧赶上琉璃派出这些莺莺燕燕出门做事,所以没能得以相见,此番怕是一双耳朵又要遭遇荼毒。
等到了国师府,看到被佳人环绕的唐秀秀差点没夺门而出。莺声燕语如百雀临门,珠宝钗饰如群星耀目,各色薄纱罗裙如百花云集,更要命的是,不同胭脂香囊混合在一起所发出的浓郁香气,简直令人几近窒息。
眼尖的琉璃却对几人热情的招手,“秀秀、小煜儿,快点过来拜见你们的师母!”佳人环抱的琉璃似乎格外享受,衣襟微敞手中还握着杆青玉水烟杆,慵懒得斜靠在美人榻上。楚煜和唐秀秀好不容易才挤进莺莺燕燕组成的人墙,立刻被几十双美目包围。周身几十号女子,莫不都是姿色出众,看得她眼睛有点花。
一个与琉璃同样身着火红衣衫的女子热情的拍了拍楚煜,然后捏了捏唐秀秀的脸蛋,对琉璃娇笑道:“夫君,这么可爱的娃娃哪里找来的?”
琉璃口中噙着烟嘴,贼笑道:“小煜儿自不必多说,至于秀秀,是为夫给你们寻来的女儿!”话音刚落,四周顿时惊艳声响起。又有几个莺莺燕燕迫不及待的挤到跟前,想要看清唐秀秀的样子。一会儿摸摸她的脸颊,一会儿扯扯她的衣袖,言语神色间皆是宠溺至极。
感觉她就像被人瞧来摸去的宠物,唐秀秀只得借有身高优势的楚煜做挡箭牌,一个劲的往他背后躲。可她显然低估了这些师母们的热情,众女皆以为唐秀秀是在害羞,招呼得更加殷切。能让她们神仙一样的夫君示若掌上明珠的女儿,自然就是她们的心头肉,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好好亲昵一番才好。
“好了好了都别吵,一个一个来。”琉璃的话比圣旨还管用,方才叽叽喳喳的众女立刻收了声,殷切期盼夫君琉璃将她们引见给唐秀秀。
就这样,唐秀秀不停地向着不同的佳人频频施礼,琉璃的妻妾的名字,不仅囊括了红橙黄绿青蓝紫……所有色彩,还有的竟是以琉璃喜爱的糕点、佳酿、诗文为名。在这些女子眼中,琉璃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风流潇洒、玉树凌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温柔体贴、无所不能的绝世好男人。
终于在拜见完第三十六位师母后,唐秀秀几乎站不直身子,还好楚煜及时在身后扶住她。
“好了,以后还望各位夫人好好疼爱你们的女儿!”琉璃唯恐天下不乱的对着众女奉上一记媚眼,引得尖叫连连。“秀秀乖啊,下次师母们会将见面礼补上的。”名为珊瑚的女子,在带着一帮夫人军浩浩荡荡的离开前,不忘对唐秀秀送出飞吻。
“就算师伯每晚都去陪不同的师母,一个月也轮不过来。”被琉璃妻妾数目震撼到的唐秀秀,只得小声对楚煜抱怨着。回想起当年的噩梦,楚煜至今心有余悸,琉璃的“佳丽三千”恐怕比起宫中也不逊色。“当年我就是这么一个一个的拜过来,而且全是用跪的!”
对唐秀秀那点小心思尽数明了的琉璃,吐出一口悠长的烟圈:“为师可是正值鼎盛春秋,做到雨露均沾绝对不是问题!”
自打唐秀秀从母爱泛滥的师母们那里收到了只硕大的木箱,就没见过她离开过屋子半步。间或传出的乒乒乓乓声,引得那些在王府中整日守着沙漏度日的侍从们好奇不已。
“照你这么收拾下去得到猴年马月,不如暂且收入库房,等你闲来无事再慢慢挑选。”被唐秀秀拖下水的楚煜,正苦闷的望着堆成小山,可以从屋子角落摆到门口的见面礼。众女眷送给她们可爱女儿的礼物,从珠花钗饰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更有甚者还送了个拨浪鼓,难不成她认为唐秀秀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
不理会楚煜的怨声载道,唐秀秀自顾自的忙着将不同的东西分门别类细心收好,只当他是在嫉妒自己有礼物可以收。“礼轻情义重,这你就不懂了。”
“今夜就得前往寒潭,你可都准备好了?”明白抗议无效的楚煜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收回。
“不就是陪你去山洞里蜕皮?没必要弄得这么人心惶惶。”唐秀秀不以为意的将一个看起来形状特别的杯子随手放在桌上。“这叫麒麟渡劫!”楚煜强忍着暴打唐秀秀一顿的冲动,从花里胡哨的礼物堆里起身。
他体内封印着火麒麟,每隔十年将会迎来一次渡劫。此时的火麒麟会褪去鳞甲神识尽失,需要寻处极寒之地暂且稳定随时可能暴走的力量,待到七日后新的鳞甲长出,便可恢复神力。麒麟渡劫就如同凤凰浴火涅槃,从几近死亡的痛苦中获得一次又一次更为强大的重生。原本圣神又危险的渡劫,到唐秀秀这里就变成了“蜕皮”,换成是谁都得跟她急。
“从桑海城之行我就知道,师伯向来不安好心,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退却。”背对着楚煜收拾东西的唐秀秀无奈的叹息,听得楚煜直皱眉头,怎么弄得好像他在合伙琉璃欺压无知少女。
“不过,谁让你是我的式神呢?”唐秀秀蓦的回首嫣然一笑,即使在楚煜尚未成为她的式神前,就已经三番五次出手相助,唐家堡的灭门之灾中,更是为了救人几度出生入死。如今,也该换她为楚煜做些什么了。
夜幕降临之时,琉璃对着临行几人幽幽吐出烟圈,“这次为师留下坐镇,你们几个万事小心,千万可别把北陵雪山给掀个底朝天!”闻言化作狼形的疾风发出不悦的低吼,油光水滑的雪白皮毛骤然乍起。
“我会做好赤豆沙冰等你们回来。”花妖修炼成人的暖暖,安抚着给疾风顺毛。这次麒麟渡劫不同往年,没有琉璃跟随保护,仅凭唐秀秀和疾风联手,结果还是未知。
“放心,不就是七日渡劫!”唐秀秀和楚煜异口同声道。面对琉璃戏谑的目光,两人像是嫌弃似的互瞪一眼,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疾风见状忙不迭地的飞奔追过去。
“启禀皇长子,奴才方才已得知楚煜正带人前往北陵雪山,麒麟渡劫的恐怕就在今夜!”身披红色法袍的萨满婆子微颤的跪伏余地,式神乃是上天众神对于凡人的恩赐,阻挠瑞兽麒麟渡劫本就是遭天谴的罪行。可她的主子图雅氏以及其子楚璟帆的野心,让她不得不听命。
听闻这一消息的楚璟帆露出阴谋得逞的冷笑,正愁无法找到楚煜的把柄对付他,上天却给他送来如此绝佳机会。“若是此次能将那孽障除去,待到本王登基之时,必会尊你为国师!”欣喜之下,对萨满神婆作出许诺。“即刻传令本王的三千亲兵,即刻前往北陵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