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乖了的唐秀秀决定不直接冲入第五层,而是选择从铁塔外面绕路突破危机。谁知她刚刚跃上第五层的飞檐,熟悉的声音便接踵而来:“秀秀你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让姨娘看看。”依窗而望的正是微笑向她招手的赵仪兰,熟悉的堕马髻、素色衣裙、嘴角妩媚的美人痣和通身温婉贤惠的气质,绝对不是别人可以轻易冒充的。犹豫之后,唐秀秀还是小心翼翼的踏入第五层的塔身之内。
“姨娘怎么会在这里?!”唐秀秀强压心中的喜悦,唯恐面前的赵仪兰会是幻象,再次对她有什么不利。“是琉璃先生命人将我送至此地,自从半月前唐门遭此大劫,姨娘就再没见到你们三个。”赵仪兰的目中泛起盈盈泪光,“想来是爹和天容的在天之灵保佑你们兄妹三人平安无事,不如你跟姨娘回景汐国?情儿和谅儿的伤也快好的差不多了,他们对你也很是挂念。”
听着赵仪兰悲恸的语调,唐秀秀也难过的低下了头,自打半月前与两位兄长不辞而别,就再也没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楚煜对于写信之事,三番五次的推辞阻挠,也让她无法与景汐国的任何人联系。可眼下她尚未有任何学成和长进,就算是回到景汐依然只能躲在众人的身后避灾,成为需要保护的累赘。“姨娘,我现在还不能和回去!”唐秀秀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不容商榷的坚定。
“难道秀秀不想回去和唐门的众人团聚么?大家都在筹划重建唐门之事,若是你能回去不知道情儿和谅儿会有多高兴。”赵仪兰情急之下拉住了唐秀秀的双手,从来对她都是百依百顺的小女儿今日却是出奇的倔强。
望着赵仪兰期盼的目光,唐秀秀心底有些许动摇。她这一路跋山涉水所执着的究竟是什么?若是回到景汐,不仅可以再次与亲人团聚,更是可以向那朝堂之上的天子,为唐门之事讨个说法。但随之而来的坠落感让她忽然醒悟过来,眼前赵仪兰的身影也化作漫天飞舞的纸屑,这五层竟是利用至亲的幻象来动摇内心的意志。
从高空直直坠落的唐秀秀轻声道:“姨娘勿怪女儿不孝,在我真正能为唐门独当一面之前,都不会离开这里,相信两位兄长也会理解!”再次睁开双眼时,唐秀秀发觉她仍旧平躺在第五层塔身的地面。不得不承认,赵仪兰的出现真的动摇了她心底的抉择,擦去眼角的泪痕,唐秀秀有些吃力的登上第六层。
映入眼中的是一只置于中央的铜盆,盆中的清水如同银丝般散发着耀眼温润的光泽。望着这不知名的异象,唐秀秀有些手足无措。因为通向第七层的台阶被一座石墙封住,想要通过,恐怕得从这盆水中入手。
可周围没有丝毫能提示她下一步该怎样做的迹象。唐秀秀为难中只好试着将一根手指划入水中,眼前原本空无一人的景象很快起了变化。好似被未知的神奇力量送到了一座城中,只是满目疮痍的古旧城墙下,蹲着大群的面呈菜色的百姓,看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样子,好似是出逃的难民。
“请问这里是?”唐秀秀的话音未落,一阵火烧般的灼痛立刻袭上身来。为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根本没有注视到唐秀秀这个天外来客。几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手拿带有豁口的瓷碗,像空气般径直穿过唐秀秀,沿街行乞。这是怎么回事?!唐秀秀只觉得像是置身在一个玻璃罩中,外面的人丝毫不能听到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的存在。
兴许是猜到了多说无益,唐秀秀开始侧耳细听,周围那些困苦潦倒不堪的百姓在交谈些什么,渐渐的听出了些细碎的话语。“燕关岭都已寸草不生,战事何时才能休?”一个须发皆白的佝偻老人,捧着碗中所剩无几的浑浊茶水老泪纵横。一阵妇人幽怨的啼哭又引起了唐秀秀的注意,只见妇人怀中躺着的婴孩,已经全身布满红色的麻疹奄奄一息。
“原来我看到是燕关岭的景象?!”唐秀秀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间地狱,竟是景汐北沧两国交界处的景象!看来楚煜所说并非夸大其词,明明已经停战的两国却背地里争端四起,燕关岭之处已是白骨累累民不聊生!
触景生情的唐秀秀心下不免感慨:她的不幸跟这里的百姓比起来,不过是被心中的自怨自艾放大了。若是有可能真想看到两国永世不起干戈,还燕关岭一派安宁祥和!正在出神之际,眼前场景走马灯似的变化,又重新将唐秀秀带回铁塔中。封得死死的石墙不知何时豁然打开,一块刻有‘王者仁心’的石碑出现在通往第七层塔身的阶梯之上。
暗自庆幸不用在饱尝血腥幻象之苦的唐秀秀加快了脚步,她在之前的几层中不知已经浪费了多少时间,只怕等她登上塔顶,也早已超过了约定的一个时辰。
第七层的塔身中,用鹅卵石铺成了一座乾坤八卦阵。要想通过其中,必须依次踏上正确的方位,否则便会被困在阵中无法脱身。望着八卦阵当中颜色有些诡异的池水,池水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处方砖,而方砖的尽头正是通向第八层的唯一入口。唐秀秀的心再次高高悬空,随手捡了颗石子抛入池中,瞬间腾空的白烟让她背脊发凉:池中哪里是什么池水,分明就是可以将人腐化得连渣都不剩的酸液!
“生,伤,杜,景,死,惊”唐秀秀念念有词,小心的按照着顺序依次踏上八门之路。“生门、休门、复开门。”想到洛熵曾经无意间交给她如同绕口令一般的秘诀,如今却是派上了大用场。很快她就踏上了酸液池中的方砖,这些方砖是以黑白交替的颜色而排成一列,唐秀秀试探性的扔出一把银针在白色的方砖上,等候片刻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小心翼翼的迈出一步。可当她踏上第二块黑色方砖时,利刃破空之声呼啸而来,墙壁两边机关中隐藏的弓弩被触发。证实黑色方砖便是触发机关的所在,唐秀秀侧身躲过密集的箭雨,再次踏上第三块白色方砖。顿时所有袭来的箭雨纷纷掉落至池水中,纷纷化作团团白烟。
等到踏上第八层的阶梯时,唐秀秀才发觉早已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臂上的伤口也越发疼痛的厉害。想到通过这最后一层,就可以得知所有疑惑的答案,唐秀秀勉强打起精神向通往顶端的阶梯进发。
深达百尺的断崖不知被琉璃用何种手段安置到了塔中,断崖之上只有一架年岁已久的木桥在风中发出失修的吱呀声响。很显然,要想到达北冥之巅的第九层,就必须安然无恙的跃过这断崖。“这该不会又是幻象?”
唐秀秀皱眉,在断崖前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着。以她的轻功,拼尽全力也最多只能到达断崖的中央,距离对面的落脚处还差三丈开外。可那座木桥看起来十分危险,说不定踏上去就等于踏入了鬼门关,连退路都没有了。从如此高的地方失足跌落,就算是神仙都得丢半条命,更别提区区凡人之身的她。
突然从头顶掠过的一只鹰隼引起了唐秀秀的注意,北冥之巅这么高的地方竟然还有飞鸟?!再望向黑黢黢的断崖,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那日在清明祭拜之时,记得楚煜只是打了个响哨,就引来了海东青相助燃火。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唐秀秀开始吹起响哨,清越的声音在空旷的断崖间引起了极大的回音,尖锐的呼哨被放大成无数倍在一片寂静中传来。渐渐有三三两两的鹰隼开始聚集着盘旋在唐秀秀周身,有些甚至挥翅排列到了木桥之上。
一只棕色的鹰隼低鸣着,盘旋在唐秀秀头顶,久久低垂着长长的尾羽。“你是要我抓住你的尾巴?”唐秀秀半信半疑的问道。鹰隼像是能听懂人话般点了点头。“这样会把你的尾羽扯坏的。”唐秀秀被鹰隼的想法吓了一跳,难不成这只自负的鸟儿以为凭着一己之力,可以将她像传送书信般送到断崖对面。
鹰隼依旧不依不挠的在唐秀秀身边盘旋,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兴许是被这只鸟儿打扰烦了,她只得伸手拽住鹰隼的尾羽。谁知这只看似普通的鹰隼竟像有千斤之力般,轻松的带着唐秀秀一起飞上半空,向深不见底的断崖对岸飞去。
偷瞄了下面险峻的断崖,唐秀秀不禁闭上了眼睛。若是这只鹰隼出了什么差错,那么就得和这只倒霉的家伙一起摔个粉身碎骨!耳边呼啸着的风声渐止,四周也多了几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再次睁开眼时,唐秀秀已经稳稳当当的来到了北冥之巅的第九层。“多谢!”唐秀秀才不管鹰隼能不能听懂人语,对这只帮她度过断崖的天降奇兵恭恭敬敬的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