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洛阳寂廖宛如座空城,今日是天子出殡,朝廷传令全城上下阖门回避。即便如此,仍有不少百姓想要去祭奠这位替景汐国安定立下汗马功劳的年轻国主。可皇令铁如山,近万人的御林军几乎遍布城中各处,一旦有人敢违抗圣意便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微风拂过送葬队伍中的经幡发出猎猎声响,僧侣低声吟诵的梵音在城中回荡着空灵的寂静,漫天素纸和刺目的雪白伴随着单调的马蹄声,护送着段青寒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
在段青彦的要求之下,棺盖用透明的水晶石代替了黑檀,上好的黑檀木棺椁内躺着的人身着景汐皇族华服,安然的神态就如同沉沉睡去一般。
马车内凌奕轩望着精神低落的段青彦轻声相劝,天子痛失手足的心情他不是不明白,时至今日这份在乎,足以打垮段青彦的所有意志甚至彻底毁掉他。经过唐门灭门的惨案,宁氏一族篡夺兵权的野心已昭然若揭,若段青彦此时不能振作起来,江山易主也不是危言耸听。
突然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打乱了送葬队伍的前行,只见来人一路轻功掠至棺木前,巨大的棺木竟像有了生命般跟着来人同时缓缓漂浮至半空中。
看到这诡异一幕的众人纷纷不知所措,只有君侧伴驾的凌奕轩和浮生看清来人正是出尘公子——洛熵,浮生随即下令:“逆贼竟敢在此造次,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段青彦见状也立刻结下结界,试图拦住洛熵带走天子棺椁的举动。
“青寒,你看那些人丑陋的嘴脸真是让人火大,不如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些特别的如何?”望着持刀不断冲上前的御林军,洛熵只是笑的轻蔑,转而对永远沉睡的天子温柔耳语,仿佛情人间的低声呢喃。反手挥掌间,涌上前的御林军如同疾风中的落叶,被强劲的掌力推出一大片,顿时呼痛声哀叫声不绝于耳。
听到外面响动的凌奕轩只觉得情况不妙,师父洛熵此刻前来劫取棺木的举动,无疑是给段青彦的伤口上撒盐,今日只怕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随即走出马车,无论今日之事结果如何,他仍旧会站在丞相的立场守护已是一国之君的段青彦。
“若是你现在把先帝的棺椁归位,朕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否则明年此时就是你的忌日!”眼看洛熵竟大胆到只身前来劫持天子的棺椁,段青彦只觉得内心的无名火开始升腾。
“圣上无须动怒,这里交给臣等就好。”浮生抢先挡在段青彦身前亮出了平日极少使用的雁翎刀。段青彦飞快结下复杂的手印,式神蛇王巨大的身形在几人间展开,如铜铃般的双眼死死盯住洛熵:“今日是先帝入土为安的日子,还请洛前辈高抬贵手让他安心走好这一程,不然的话休怪我手下无情!”
俯视着剑拔弩张的几人,洛熵敛去了笑意神情越发冰冷:“当初把青寒留在宫中就是个错误,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只会在这里对我一介草民色厉内荏,却没胆量找出伤害青寒的真凶。什么君临天下?不过沐猴而冠罢了!”
面对着洛熵显而易见的挑衅,段青彦冷声道:“既然你是天下无双的出尘公子,不如就让先帝立刻醒来如何?”浮生则是挥刀向洛熵劈去。
洛熵毫不在意的侧身闪过雷霆一击,只用双指就轻松的夹住浮生的雁翎刀,卸去其中惊人的力道,接着手腕轻抬,上好精铁打造的刀身就像陶土似的节节碎裂。看着兵刃被毁,浮生惊骇之下只得选择避退,谁知洛熵隔空摇摇一点,他全身就像被钢针砭蛰过似的巨疼难忍。
“看来上次月秋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天刀门的黄金瞳!”注视着浮生从空中如同断线风筝坠落,洛熵面无表情的拍了拍手。随即转向凌奕轩:“你也打算与为师动手?若你还承认自己是出尘弟子,就别再阻拦!”
“弟子如今只是景汐的丞相,身为臣子的自然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凌奕轩冷语反驳。“倒是师父只顾念心上人的死,却置景汐皇族颜面不顾!九州苍生于不顾!”
“好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洛熵闻言不怒反笑。“可你所谓的明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宁可牺牲所有人去换取他的皇位!宁可养虎为患的对宁氏一族纵容!也不敢为青寒的死讨个公道!多么英明的君主!多么感人的亲情!”
“这些都是朕的家事,用不着外人来说长道短!”听着洛熵句句锥心的指责,段青彦愤怒的握紧双拳,先帝的死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虽然他也恨到想满门抄斩宁氏一族,以祭奠段青寒在天之灵,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时蛇王亦在他的召唤下对洛熵展开攻击,巨大的翠绿身影如同飓风般掠起狂风,一记尾鞭重重砸向洛熵,趁着洛熵躲闪之余段青彦施展轻功,托着漂浮在空中的棺椁缓缓落地。
“果真是后生可畏,不过在我指点你师父练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洛熵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段青彦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了他的穴道。
“你想对圣上做什么?”扶起重伤的浮生,凌奕轩周身的杀意更重。除却二人,所有御林军都被段青彦布下的结界隔离,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这个位子本来就该是你的,现在也由不得你选了!”对弟子质问置若罔闻的洛熵挥手,拍向段青彦的天灵盖。浮生拔出雁翎刀,破坏力极大的‘凌月杀’夹杂着劲风向洛熵袭来。本可以躲闪开来的洛熵却纹丝不动的接下这一刀,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衣晕出血色。
“杨大人请别伤恩师,那是在传功!”凌奕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浮生不可思议的望向洛熵,原本以为段青彦会在那记可怕掌风下毙命,谁知他却以这种方式传授武功绝学。段青彦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被封住穴道的身体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接受头顶自洛熵掌中源源不断传出的内力。
浮生的刀法来自天刀门前任门主的亲传,任何人被凌月杀击中后都绝无还生的可能,即使是体内封印着擎苍玺的洛熵也不例外。难道师父今日前来就已抱着赴死的决心?想到这里凌奕轩不由打了个寒颤。洛熵对于先帝这种,不能同生但求同死的执念几近疯魔!
不久后传功完毕的洛熵,整个人看上去瞬间苍老了二十岁,就连脚下的步伐也有些许踉跄。不理会四下的困惑目光,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天子的棺椁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开挡在两人之间的水晶棺盖,对里面安静睡去的人微笑道:“青寒等着我!”随即无声无息的倒下。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细雨,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激战的地方,望着棺椁中带着欣慰笑容离开人世的洛熵,段青彦默默闭上双眼。也许在另一个世界,温文尔雅的先帝与惊才绝艳的白衣公子才能永世不再分离。“来人,阖棺。”
伴随着春日的第一声惊雷,前所未有的大雨席卷洛阳城,整整三天三夜才放晴。而景汐国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子病逝,景汐王朝又将迎来新的统治者;权倾朝野的宁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太后宁氏被废为庶人永囚长门;战火不断的燕关岭实现了休战,景汐北沧两国各自退兵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