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洛阳被无声静寂笼罩,熙熙攘攘的街坊此时空无一人,足不出户的人们此时正在家中期盼守岁钟声的响起。覆盖薄雪的官道上,偌大的马车匆匆驶过。
“来者何人?”巍峨高大的朱色城门前,两个手持长矛的侍卫将马车拦下。
段青彦掀起帘子,递过缀着精美梅花络的银质腰牌。“卑职见过大理世子。”接过腰牌确认无虞后两名侍卫恭敬的行礼,立刻将紧闭的皇城大门打开。
赶车的螟蛉扬手一鞭,原本停住的马车很快重新上路。“那个腰牌好像很管用的样子,借我看看可好?”眼见侍卫如此简单的便放人进来,唐秀秀十分好奇。
从来对她有求必应的段青彦头一回感到为难。眼见世子默不作声,郁覃阳解围道:“能让持有者自由出入皇城的飞虎令,哪有让人随便看来看去的道理?”
即便心中好奇的要命,唐秀秀依旧装出不在乎的神情。“话说回来,郁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郁公子身为国舅,每年都会来宫中探亲。”段青彦有些无奈的望着面前的十万个为什么,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定会有说不完的话。可惜郁覃阳和他皆是爱静之人,一路上唐秀秀自顾自的讲了半个时辰的笑话,完全没注意二人耳朵饱受荼毒。
“为什么我们还没到,不是已经在皇宫中了?”不安分的唐秀秀再次掀开帘子,望着两旁栽种着银杏树在寒风中萧瑟。
“秀秀以前来过皇宫?”段青彦有些惊讶。“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里地方挺大。”唐秀秀秀秀立刻干笑着否认,总不能告诉段青彦她半年前夜探过皇宫。郁覃阳却是别有深意的轻咳几声,自五年前起郁家便在宫中送进眼线,皇宫中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马车再次停下,又是一道城门关卡,隐约听到柔美丝竹声传来,想来这里过后便能到达皇城的内城。“里面便是千禧殿,众人正在在向圣上祝酒,世子您得移步前往。”侍卫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宫中除了天子其余人一律不可乘骑入内。
“车上坐的是郁公子,圣上之前有吩咐。”段青彦道。身着禁军服饰的侍卫立刻退开,让马车通过。
“郁师兄好大的面子!我们也狐假虎威一回。”唐秀秀没想到原来郁覃阳在宫中还有这等特权。
“我这个残废也就这点用了,多亏圣上体恤。”郁覃阳苦笑。
“郁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忽觉说错话的唐秀秀恨不得将舌头咬下来,郁覃阳最大的遗憾便是双腿残疾,可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望着唐秀秀急忙解释解释的窘态,郁覃阳微微一笑宽慰着:“无碍,我们到了。”话音未落,马车果然停住。今晚楚煜难得拒绝他的邀请,并没有一同进宫,抱郁覃阳下车的任务就落到赶车侍童身上。
段青彦本想上前帮忙,唤作螟蛉的哑巴少年看似羸弱,实则却力大无比,轻轻松松的将紫檀木轮椅连同郁覃阳一起背下马车,此情此景把唐秀秀看了个目瞪口呆。段青彦见怪不怪的拍了拍出神的唐秀秀,能在郁家家主身边侍奉的人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螟蛉你在马车里等着便好。”郁覃阳吩咐之后,便坐着轮椅跟随两人向千禧殿方向走去。
早就得宫人通报的段青寒亲自在千禧殿前等候着,富可敌国的临安郁家是比景汐王朝更为久远的存在。可历任郁家家主的孤傲也是世人皆知,郁覃阳便是第一位愿意出席宫宴的郁家家主。如此一来也算是郁家向皇族臣服的表示。
想到这里天子不禁有些好奇,不知唐秀秀和段青彦二人是怎样将郁覃阳请来的。众大臣也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究竟来客是什么人?竟有天子亲自去迎接的殊荣。远远的几个人影踏着细碎的残雪,出现在千禧殿前。“郁公子今日能前来参加宫宴,朕不胜荣幸。”段青寒快步迎上前。
“承蒙圣上如此厚爱,在下惭愧。”郁覃阳微笑着拱手,算作行礼。
当几人步入千禧殿时,几百道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当朝天子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之上坐着的男子生得龙姿凤骨,眉宇间病色难掩,却为精致容颜更添几分别样风情。
两人身后身着玄色蛟龙腾云服的不羁少年,自然是大理世子段青彦。他身边是位十七八岁的窈窕少女,一双灵动美眸好奇的四处打量,一袭水红蜀锦衣裙衬得她冰肌玉骨。
“皇上,不知这位是?”坐于上首的皇后涟漪起身询问,没想到向来目无下尘的天子竟会亲自做这种事情。
“这位便是临安郁家家主,郁覃阳公子。”段青寒唤侍女奉上酒盅。“臣等恭迎郁公子。”听闻临安郁家几个字,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原来面前的病美人竟然就是那个传奇家族的家主。
此时位列于众妃嫔之首的郁晚晴,只能隔着众人遥遥望着坐于轮椅之上的身影。无论堂兄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突然间郁覃阳向是有所察觉般,转头对郁晚晴微微一笑,清浅的笑意差点让郁晚晴以为她看花了眼。
“原来是郁公子到了,快赐座。”涟漪及刻命人加了一张席位。至于段青彦身边的少女,竟是半年前帮助段青彦平安回宫的唐门之后。
“不知世子身边的是哪位府上的郡主?怎么看着面生。”唐秀秀随段青彦在众皇亲间落座后,静渊王的王妃热情的招呼着。
“蜀州唐掌门的千金,唐秀秀。”段青彦简洁的回答,他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些以身份地位看人的势利之人。无奈对方是他的长辈,只得客套应付。
“原来不是官家的小姐,可惜了这俊俏模样。”静渊王妃鄙夷的用丝帕掩口,在她眼中世人向来都依照出身有三六九等之分。
“要是变成王妃这样才是真的可惜!”原本准备大快朵颐的唐秀秀不客气的回敬道,在她看来中年发福的静渊王妃就像只肿眼泡的金鱼。
“放肆!”静渊王妃不禁对唐秀秀怒目而视。“跟个孩子较什么劲?!”一旁敬酒回来的静渊王打断妻子的话语。如今段青彦虽然未及弱冠之年,却是代替其父以大理世子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之上,自家的蠢女人难不成还要因为一个小女孩得罪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藩王?
“静渊王叔莫怪,秀秀她第一次出席宫宴,要是哪里冲撞了王妃,青彦代她陪不是了。”段青彦举杯示意。
“哪里哪里,青彦世侄言重了。”静渊王连忙举杯恭维,“唐姑娘生得如此标志,世侄当真好眼光!”
正兴冲冲的往嘴巴里塞东西的唐秀秀,被静渊王的话噎得差点喷饭。她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哪里有半分标志可言?脸不红心不跳说瞎话,脸皮厚的可以跟城墙拐角一拼。
段青彦像是看穿她心思一样,凑在唐秀秀耳边小声道。“宫中之人从来如此,你不必介意,这次算他识相。”
好不容易理顺气的唐秀秀再次深深的对段青彦表示鄙夷,方才还说那些人虚伪,这会倒赞同那些溜须拍马之言。索性将筷子一横,“闭嘴!吃饭!”
“我夸你生得标志难道有错?那我以后叫你无盐女好了。”段青彦坏笑着看唐秀秀羞红了脸。
“你才是无盐女!你们全家都是无盐女!”唐秀秀气急败坏的拿起筷子,恶狠狠的夹起一块豆腐塞进段青彦嘴巴里,若不堵着他的嘴,不知他还能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眼见段青彦安安静静的吃东西,唐秀秀满意的挑眉,继续埋头美食间。不久她就悲催的发现,别人桌子上都是大鱼大肉,唯独段青彦的桌上全是萝卜青菜,清淡程度堪比寺庙里吃斋念佛的和尚。
“唐姑娘可要再加些菜?”一旁年长的晋王看出唐秀秀的困惑,挥手招来侍女道:“按照其他桌的菜式再上一些。”
“多谢晋王。”眼前替她加菜的大叔,竟然就是那日在庆云殿中陪同天子段青寒打麻将的晋王,唐秀秀连忙道谢。
“青彦世侄拜师龙虎山,从不沾荤腥,倒是别饿着唐姑娘。”晋王和蔼的笑笑,眼前精灵古怪的唐秀秀让他想起家中的小女儿。
“还是晋王叔想的周到,青彦敬您一杯。”段青彦举杯隔空遥遥端起酒盅示意,晋王同样回敬。
“青彦你真的只吃素?”唐秀秀有些难以置信,她实在无法想象每天只靠萝卜青菜,怎么维持体力过活这么多年。“要不要尝尝这道千刀肉?”她故意舀了一勺菜肴在段青彦面前晃来晃去。
“秀秀喜欢便好。”段青彦好脾气的拦住她作怪的手。“若吃了那些,我会散功的。”
“你练得是什么武功?就算葵花宝典也没限制练功者吃什么!”唐秀秀对于他的回答更是难以理解。
“你连葵花宝典都知道?”段青彦忽而笑得有些诡异。
“不就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唐秀秀一语惊四座。四周里顿时安静了许多,空气里回响着抽气声、掉筷子声、杯盏跌落的脆响。就连被众人围着敬酒的天子也不由的向唐秀秀这边多看了几眼。
“吃饭吃饭,菜都凉了。”段青彦发现,和唐秀秀讨论这种少儿不宜的问题压根就是个错误。
“朕敬你们一杯。感谢二位今晚将郁公子请来。”送走一拨大臣的段青寒,起身执杯向两人所在的席位走来。
段青彦举杯,唐秀秀只得放下筷子也跟着举杯。天子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段青彦的斯文清矍和唐秀秀的精灵古怪,倒真是说不出的般配。
“天子是你叔父?可你们看起来好像兄弟。”段青寒离去后,唐秀秀小声嘀咕。
“当年父亲是绿林招安,被先帝赐姓为段,所以我就跟着降了一个辈份。”段青彦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