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清晨。
被寒鸦的啼叫声从梦中吵醒的唐秀秀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她整个人都贴在楚煜身上,距离近得简直就是在呼吸彼此的呼吸。自从她染上风寒后,两人就变成了这种睡姿,楚煜还厚着脸皮称:有利于她病情恢复。
鉴于这么多天的穴居生活,唐秀秀已经连续喝了无数顿带着鱼鳞和水草腥气的鱼汤,现在唯一值得她期盼的就是能有整桌丰盛宴席突然出现在面前,至少现在每日清晨叫醒她的永远是饥肠辘辘。真的很希望楚煜的伤快点好,早点可以从这个鸟不生蛋的悬崖脱身。
“醒了?”察觉到怀中小女子不安分的挪动,原本熟睡的楚煜也习惯性的跟着醒来。
唐秀秀怀疑得看着目光一片清明的楚煜,这人压根就是个怪胎,哪里有熟睡之人刚醒来就有如此犀利的目光,人比人果然能气死人。
被唐秀秀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楚煜思绪飞转,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凑近唐秀秀额前轻轻一啄。“夫人别生气,每日的早安吻为夫是不会忘记的。”
唐秀秀颇为鄙夷的瞪了他一眼,鬼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闷闷不乐。踢了他一脚道:“我饿了,你快去找吃的。”
“那就先忍忍,回头再喂你吃点好的。”比起前几日的态度积极,楚煜今日却是不慌不忙。
望着怀中唐秀秀心不甘情不愿的委屈样子,楚煜差点没笑出声,眼下唐秀秀的神情真的很像受气的小媳妇。“那些野菜有什么好吃的?!待会就带你离开这儿,等回到西京城山珍海味任你挑!”
原本垂头丧气的唐秀秀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楚煜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多日来的和衣而眠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邋遢至极的逃兵。
得到肯定的回答,唐秀秀登时笑得像个花痴,不过别人臆想的是佳人美女,她感兴趣的却是美味佳肴。
简单的洗漱过后,唐秀秀神清气爽的站在楚煜面前,迫不及待的等着她这位无所不能的式神带她重见天日。
楚煜摸了摸下巴,多日来在山洞中疗伤以至于他都顾不上整理仪容,此时他的下巴已经泛起青色的胡渣,看得唐秀秀又是忍不住嘲笑一番。
“你的骑术怎么样?”思索片刻,楚煜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唐秀秀很是自豪的昂了昂头:“我们以前不是在草原上赛马过么?小菜一碟!”
“待会可不是让你骑马,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楚煜表示满意的颔首微笑,很快便开始宽衣解带。
“我们不是要离开这里么?你干嘛要脱衣服!”被楚煜动作吓了一跳的唐秀秀立刻捂着眼转身。
“傻丫头,你见过穿着衣服的火麒麟么?”楚煜很是无奈的对着唐秀秀轻叹道。转而打趣道:“难不成为夫续起胡子变得很像流氓,所以你就不爱搭理了。”
满面羞红的唐秀秀怒道:“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小心烂舌头。”不知为何,每当看到楚煜精赤的上半身,她就会没出息的浮想联翩。
半个时辰后,唐秀秀再次看到了那只浑身浴火的瑞兽——火麒麟。比起人类的样子,楚煜幻化后的模样要讨喜得多。鹿首、龙角、虎身、鸾爪、麋尾,只有那双透露着犀利的瞳眸,能让唐秀秀联想起他人类形态的模样。
“在那里傻站着作甚?还不赶快骑到我背上来。”第一次在唐秀秀面前主动化形的楚煜不满道,他心中也是十分忐忑,生怕唐秀秀看到他这副样子会流露出厌恶或害怕的神情。至少在他二十几年人生中,几乎所有人都会像看怪物一样对待火麒麟式神附体的他。
“还挺可爱的。”唐秀秀却是满心欢喜的蹦跶到他身前,不时伸手摸摸他头顶的犄角,还会揪几下他身上金红色的鳞甲,像是在哄逗宠物般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在唐秀秀的爱抚下,楚煜没出息的脸红了。幸好他现在是火麒麟的形态,若是以人形脸红被她看见,只怕又要被她不遗余力嘲弄一番。
“我这么重,就这么骑上去当真没问题?”对于这么个讨喜的式神,唐秀秀变得爱意满满,几乎忘记了这只神奇的火麒麟与楚煜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再磨蹭下去,我就自己先走了。”眼见唐秀秀不但不排斥反而很喜欢自己作为式神的形态,楚煜也变得有几分傲娇,变成幽蓝色瞳眸瞥了眼只顾着惊喜的小女子。
“别别别,带上我。刚刚谁说回西京城要请我吃饕餮盛宴来着的?”唐秀秀满心欢喜,走到火麒麟身前,双手在那宽阔脊背上一撑便灵巧的骑坐上去。
临近出发前,楚煜仍旧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待会记得抱紧我的脖子坐稳了,万一从这里掉下去可是会没命!”因为他也是第一次让人骑在化形后的身上。
待到唐秀秀坐稳,器宇轩昂的金红色火麒麟对天长啸一声,像是一阵旋风般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中飞跃而出。瞬间腾空的感觉让唐秀秀兴奋的想大喊,终于见到久违的阳光,明晃晃笼罩在身上暖和极了。
很快唐秀秀惊讶得发现,化作火麒麟的楚煜竟然驮着她像如履平地般——垂直奔走在悬崖峭壁间。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吃力。
“棺材脸,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唐秀秀笑嘻嘻的伸手捉住了他头顶的犄角。
“那就好好看着吧。”眼见唐秀秀这般欢呼雀跃,楚煜也忍不住嘴角轻扬,只可惜从现在这副火麒麟的形态看来,就是咧开血盆大口。
楚煜忽而一个俯冲,跳上一块岩壁,动作起伏之大让骑在他背后的唐秀秀的心脏也跟着跌宕起伏,尖叫连连。
“棺材脸你故意的!”捂着心口猛然加速的心跳,唐秀秀嗔怪道。
“知道就好。”就连楚煜自己都发现,他今日不仅有了久违的笑意,而且一笑就是好几次。
兴许是觉得带着唐秀秀玩心跳的冒险游戏结束了,楚煜再次加快奔跑,忽而腾空而起,不断攀上更高处的山崖。在连续几次跳跃后,两人稳稳的在崖顶降落。
“棺材脸我们终于上来咯。”依稀记得上次自己就是从这里跳下山崖,唐秀秀有些感慨的打量周遭。那****那么冲动的行为,怕是将奚容和阿里不花吓坏了吧。
“我们还是快点赶回北沧铁骑的大营,说不定这会已经在准备我们的葬礼。”想到二人已是在崖底耽搁上了将近十日,楚煜提议道。
唐秀秀坏笑着附和道:“好啊,不知道奚容会不会请师伯来给我们念经超度。”
而此时北沧铁骑的大营正沉浸在一片哀痛中,所有将士披麻戴孝给那位带领他们赢得燕关岭之战的六皇子送行。扶着灵柩痛哭不止的是那位体格超出常人数倍的阿里不花,而身后跟着扶孝的则是一袭白色丧服的奚容。
坐在上首同样是白衣加身的缨歌此时已是伤心欲绝,犹记得半年前她才好不容易见到长大成人的儿子如今却以命丧黄泉,而唐秀秀那个精灵古怪的丫头竟然也跟着去了。一夜之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碎,又岂是眼泪所能表达的?
而闻讯同样赶来的还有那位惊为天人的北沧国师——琉璃。向来是华服锦衣亮相的他,今日却变成了白衣翩跹的肃穆法师。为两位爱徒的不幸殒命诵经超度。
之前意外接到琉璃十万火急飞鸽传书的唐谅,在最后几日的战事中穿上楚煜的盔甲骑着那匹汗血宝马火流星,及时镇住了北沧铁骑群龙无首的局面,也使得北沧几乎能够不战而胜取得燕关岭。
此时他也是隐在将士中暗自伤神,北沧和景汐一战,他就接连失去了宝贝妹妹和同父异母的胞弟,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二人就如此冒失的奔赴疆场。
“六皇子帅北沧铁骑保家卫国扬我北沧国威,帝念起忠烈可嘉,特此追封为神武候位列一等公世袭,封邑十万户。钦此。”司礼宦官朗声唱喏。
“儿臣楚璟岚接旨!”军帐外朗声响起的应答把众人吓了一跳。劲风扫过,刮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此时一只睥睨众生的瑞兽火麒麟,驮着位巧笑倩兮的少女从天而降。如同下凡神明般威风凛凛,神圣令人不敢直视。
“煜儿!秀秀!”眼见来人,缨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耀眼的金色阳光下,正站着两个她日思夜想的孩子。
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冰山唐谅,此时眼眶里也有了些湿润。楚煜那个混小子终究还是遵守承诺,平安无事的将秀秀护送回来!
而奚容和阿里不花也是看傻了眼,眼前那只金红色的火麒麟就是主子楚煜原本的样子么?!至于琉璃则是绽开笑颜,又抽开了他的青玉水烟斗。
“糊涂东西,还不快将圣旨送过去!”被眼前如此戏剧性一幕惊呆的宦官呆若木鸡,在琉璃的提点下才慢慢悠悠将诏书送到那只神奇的火麒麟身前。
“儿臣谢过王上恩典。”楚煜开口道,身旁的唐秀秀立刻替他接过诏书。随之而来的却是缨歌结结实实的拥抱,再次见到这位含泪迎接二人的亲切长辈,唐秀秀也不禁红了眼眶,小声道:“母妃我们回来了。”至于化作火麒麟的楚煜则是将大脑袋靠近缨歌怀中,哽咽道:“儿臣不孝,让母妃担忧。”
“我们的不死战神回来了!”军帐中的将士们不知谁先带头喝彩了一句,随即欢呼声响彻云霄。早就听闻北沧六皇子是神仙附体保佑,没想到今日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瑞兽火麒麟所有人的惊喜都大过了悲痛,之前凝重哀伤的气氛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