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两军鸣金收兵的间隙，北沧大营的几位将领和军师奚容被楚煜以商讨对策的名义齐聚。
乌金依旧同楚煜并肩作战，算上上次围剿大月氏，两人已是第二次联手。身经百战的他对于楚煜目前的部署不甚赞同。“启禀王爷，此次守城敌军人数众多，末将以为将人马都汇聚于此似乎更为妥当！”
“璟岚王爷怕是头回带这么多兵马，就算北沧铁骑各个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以一敌百。拖延才是兵家大忌！”另一位副将出身北沧八大贵族，此刻也是对楚煜的安排颇有微词。
作为北沧铁骑出生入死十几年的老将领，他实在不敢相信，国君楚释天竟会如此放心将兵权交给血气方刚的六皇子，这简直就拿人命开玩笑。
“王爷，照目前形势来看着实对我军不利。”难得这次，奚容也加入了劝说阵营，站到了楚煜的对立面。自两军开战以来，这位谋士兼军师就没怎么入睡，此时他布满血丝的双目正有些无奈的望向孤注一掷的楚煜。
沉默听完众人的看法，楚煜背上的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而正在身后给他换药的林悠然也是倒抽一口冷气，明明已经愈合的伤处，却因主人隐隐约约的怒气而再次开裂，流出黑色脓血。
冷眼环顾几人：“都说完了？”楚煜像是丝毫也不在意身后的伤处，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澜。
“本王也知道以少胜多并非明智之举，但是上河才是最后一道屏障。景汐地处南国，不乏熟悉水性之人。必须尽快把敌军赶到上河北岸，因为那里才是我们的主战场。”
原来楚煜一直考虑的是这个！几位将领很快便明白过来：比起景汐，北沧骑兵的优势只停留在燕关岭这座平原城池，要是到了上河沿岸可就未必如此。楚煜之所以将大批人马派遣到上河北岸，正是为了将景汐大军驱赶过河的最后致命一击！
如此背水一战，节省主要兵力，而且还会给敌军造成示弱的假象，趁对方麻痹之际予以雷霆一击。不得不说，这是久经厮杀博弈之人才会想出的主意。
“请恕末将愚钝！”几位老将领连声拱手道，他们万万没想到，国君派来的六皇子，不仅有狐狸般的智谋更有狮虎般的雄心。将十万景汐人马逼到上河处走投无路，当真是好魄力！光是想想就够他们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夜幕降临，盘膝坐在帐外的楚煜正和林悠然举杯痛饮，血腥屠戮带来的躁动只能用烈酒平息。不知被林悠然用什么法子带进来的几坛佳酿，赫然已经空了一些倒在二人脚下。
“明日就打算转战上河北岸？”林悠然将手中喝空的酒坛随手一丢，登时响起陶土的碎裂声。
楚煜整理着被酒水打湿的衣襟，望着天边几颗寒星漫不经心道：“差不多，日子耽搁太久，将士们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知为何，眼前月凉如水竟让他想起第一次在蜀州遇到唐秀秀的情景。
林悠然眯起狭长双目，如同吃饱喝足的狐狸，似是无意打听道：“这一战你有几成把握赢？”
“七成，足够了。”楚煜有些疲倦的舒展筋骨，索性仰面躺下身双手枕在脑后。脑海中盘旋着的却是唐秀秀眼下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安然进入梦乡，还是也在后方的芜城挂念着自己难以入眠。
前些日子答应她会写信报平安，可照眼下岌岌可危的情势看来，他又要食言了。想到唐秀秀气鼓鼓的可爱模样，楚煜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林悠然也学着楚煜慢慢躺下，忽然风牛马不相及的回了句：“突然觉得你在景汐当了十年质子倒真不是坏事！”
放眼如今北沧朝堂，估计没有哪个皇子回像楚煜这般独自历练多年，从最底层踏着敌人的尸骨一步步登上今日的高位。毫无疑问，若论智谋武功，楚煜的强悍实力足以横甩那些纨绔十万八千里。
“过奖。”楚煜不咸不淡的回敬，如果非要说他独自在景汐呆了十年的最大收获，那便是结实了情同手足的郁覃阳、遇见精灵古怪的唐秀秀。
林悠然不由轻叹一句，“可段青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比照先帝就能看出，这段家男儿看似各个温文尔雅，实则城府深不可测。”他这次之所以愿意为楚煜出力，作为随军郎中，自然还是要归因于楚煜府上那两位老神医。
“我保证，等这次战事结束，你和两位前辈都可以退隐江湖。”楚煜侧目看向林悠然，他之前就隐约猜到：身为洛熵座下的二弟子，号称天下第一圣手的林悠然，定然会与万毒谷出来的两位老神医有什么渊源，却没想到他们三人原本就是一家人。
“那你呢？虽然在下是江湖人，但对朝堂之事也是略知一二。立下如此煊赫战功，北沧天子定会对你青睐有加，说不定你就有可能成为北沧储君。到时候秀秀跟着你也算是苦尽甜来。”林悠然闭目养神，思绪却不由飞到扬州，飘到那个日日簪花盼他归去的红拂佳人。
难得身边有人谈起日后之事，楚煜也不避讳，便将心中所想道出：“只怕没这么简单，毕竟在北沧也有长幼嫡庶之分。我大哥不会轻易让位，更遑论上面还有五哥。”
“假如是你只是个江湖刀客，带着小师妹逍遥江湖那该多好。有了唐门的金字招牌和刀狂的名号，天南海北任你二人驰骋。”林悠然忽而被自己的臆想逗乐笑出声来。
“可惜人世没有假如。”楚煜闻言也是有些迷茫，携红颜归隐江湖从此寄情山水，对他而言似乎是镜花水月般的幸福。
“那你就努力上进，好歹也给小师妹弄个后妃头衔，我这个做师兄的日后靠着大树才好乘凉！”林悠然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爽朗笑声惊起枝梢寒鸦，扑腾着羽翅直冲夜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