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到这个树洞里开始,楚煜的目光就近乎痴迷的停留在巨大的琥珀上,似乎眼中心中只剩下那个睡颜安详的女子。随即推着唐秀秀上前,朗声道:“母妃,儿臣今日想让您见一个人。”闻言唐秀秀甚是意外,记得以前听琉璃提起楚煜的母亲,只是支言片语,大概是因疾耳中云云,问过老管家乔叔也得到寥寥数语,总之印象中那是个语焉不详的女子。
可眼前被封印在琥珀中的人,让她不得不相信:这里有太多她无从知晓的秘密。北沧王楚释天的后妃清一色的白皙羸弱、眉目纤纤,可这女子偏生长眉斜飞入鬓,五官轮廓深邃,蜜色的肌肤昭示着主人的健康。绮丽干练的绛紫骑射衣裙,越发将她衬托得潇洒不羁。
若说楚煜的英武之气是传承自那位北沧国主,那么俊朗刚毅则是来自于这位女子。细细端详安静沉睡的女子,唐秀秀终于明白,“难道你那晚所讲的故事,便是有关于此?”楚煜无言点头,神色庄重的为女子上香,恭敬伏地叩首。片刻后,唐秀秀有样学样的为女子上香、叩拜,虔诚得神色让楚煜看得心中一暖。
“既然这位是你的母妃,按辈分肯定是我的长辈,我这个做晚辈的理当祭拜。”施礼完毕的唐秀秀望着楚煜微笑颔首。“十年了,我曾以为自己再无机会回到这里。”想起这些年在景汐的质子生涯,楚煜不免唏嘘。伸手拂去琥珀上淡淡的浮尘,里面安睡的人眉目依旧,仿佛她的时光从未流逝。
“如今你能平安归来,前辈若是在天有灵,必定会感到欣慰。”比起连生母的模样都未曾见过的她,唐秀秀不知道该说楚煜幸运还是不幸。无所有自然会抱憾,然而拥有后转瞬失去,何尝不是另一种悲伤。
面前为母亲焚香祭拜的楚煜,与平时杀伐冷漠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不得不说亲情是个神奇的纽带,以血脉为依托,让人变得温柔且坚强。忽然之间,唐秀秀心里有了个主意,既然这女子是楚煜心中最后的守候,何不让他们母子重新团聚,不再忍受天人永隔之苦。
“棺材脸,我这里还有个好多东西,不过因为这东西比较珍贵,我怕被心怀不轨之人惦记,不如今日送给你。”唐秀秀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那只贴身藏着得玉匣子送出。
接过此物的楚煜不明白唐秀秀的意思,当那支散发着扑鼻异香的透明灵芝出现在眼前时,见多识广的他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百年难求的龙虎山圣物——足以令枯骨生肉、亡灵回生的罕见仙药,九叶灵芝正置于掌中。
“这是曾经救过我一命的神奇草药,若是你不嫌弃,不妨用它唤醒前辈。”唐秀秀有些不好意思的摊手,这么久以来一直受到楚煜和琉璃的庇佑照顾,如今也该换她为楚煜做点什么了。“你有这份心意,我已是知足。以后不可以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随便送人。”楚煜看也不看那稀罕之物,只是将它重新交还到唐秀秀手中。
他何尝不希望能让抱病抑郁而终的娘亲死而复生,只可惜,这九叶灵芝是当今的景汐天子——段青彦所赠,他宁可从没见过这种灵药,也不愿让唐秀秀惦记着这份天大的人情。
“这东西的确是他所赠,不过如今既然是我的东西,那我想送谁就送谁,你不必这么多顾虑。”楚煜忽而舒展又忽而紧蹙的眉峰,让唐秀秀对他内心的矛盾一览无余。一想到楚煜之前隐瞒师父洛熵和的死讯,唐秀秀立刻有了“逼”他收下九叶灵芝的理由。“别再推辞了,就当是你骗我的惩罚。”
面前唐秀秀一再坚持的认真,让楚煜不得不接过那味罕见的草药。这哪里算是惩罚?分明就是慷慨到无以复加的馈赠。思绪万千之时,只觉得心间那些曾经被冰冻已久的情愫,又重新活了过来。“感动的话就不必说了,主人帮助式神这是天经地义。”望着半响无话的楚煜,唐秀秀又开始习惯性的调侃。
“该怎么回报你?我的主人?”楚煜凑近身旁喋喋不休的小女子,眼中笑意难掩,语气也不由自主得变得温和。“下次师伯检查我武功的时候,你记得放水让我几招。”唐秀秀贼笑着开出条件。
唐秀秀这点小心思让楚煜不禁笑出声,“除了这个,再加上在下的以身相许如何?”
“不怎么样。”唐秀秀不悦得皱了皱眉,什么叫蹬鼻子上脸,瞧瞧楚煜眼下得瑟的样子就知道。她只是想成人之美,让母子二人重聚以享天伦,凭什么还得捎带多一个赔本的夫君。
楚煜哀怨状道:“秀秀你可知道在北沧有多少姑娘惦记着为夫?若是哪****被别家的姑娘勾了魂,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谁要谁带走,我才不稀罕!”唐秀秀轻哼一声,心里却暗骂楚煜这厮的不厚道,刚得了灵药便开始耀武扬威,绝对是过河拆桥的小人之举。“不过,我就只稀罕这一个!”看出唐秀秀纯粹嘴硬心虚,楚煜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人生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决心用九叶灵芝为楚煜母亲医治,唐秀秀甚至打算将那个行踪飘忽不定的神医师兄——林悠然请来北沧。要将一个沉睡十年的人唤醒,毕竟不是件简单的事。
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突然造访璟岚王府的来客让唐秀秀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面前被楚煜当做上宾款待的两位老人,竟是几月前在上河村落好心收留他们一晚的那对老夫妇。
“许久不见,不知姑娘可还安好?”年近古稀的老汉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着向唐秀秀致意。尽管早就知晓那夜前来投奔的两个年轻人绝非宵小之辈,只是没想到二人竟是出身北沧璟岚王府。
仔细打量之下,唐秀秀发觉:老夫妇俩即便是在寒深露重的秋日,依旧是葛衣麻履打扮,若非有深厚内力护体只怕早就染上风寒,哪还能如此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不知二老该如何称呼?”“山村野夫而已,免得姑娘笑话。只便叫我老林好了!”老汉爽朗一笑,身旁的老伴则是像看自家闺女似的,牵着唐秀秀不舍得撒手。
楚煜却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当初他之所以将那鼻烟壶留给二人,便是期待着今天的到来。“二老可是万毒谷的谷主——生关死劫?”
“璟岚王爷好眼力,生关死劫什么的不敢当,也就能号号脉、赚点诊金补贴家用。”被人认出真实身份的老汉却不以为然,仿佛早已习惯,只是在提到诊金时,原本浑浊的双目闪过精光。
“两位前辈能造访寒舍,实属荣幸。晚辈正有一事相求,不知两位前辈能否答应这个不情之请?”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近日正在为医治娘亲之事而考虑求医之事,结果老天爷当真给他送来两位神医。
老汉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我们老两口近日来到北沧便是打算投奔璟岚王府门下,若是王爷不嫌弃,老朽愿用此身医术倾囊相授。”
“那晚辈在此先谢过两位前辈!”对于求医心切的楚煜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平白拥有两位江湖神医更重要。
“不过,老身也有个条件。”老妪喝了口茶,借着唐秀秀的搀扶直了直腰背。“万毒谷有三不治:奸邪作乱之人不治;逞凶斗狠之人不治;背信弃义之人不治。”没想到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妪,也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不过就凭这如此正直义气的三不治,唐秀秀反而对这两位老人肃然起敬。
楚煜郑重对天举起右掌:“如违此誓,天厌之!”
“好!老朽果然没看错人,王爷当真性情中人!”老林满意得捋须,笑声中气十足。当天这对神医老夫妇就留了下来,如此以来,璟岚王府变得更加热闹。加上之前入住的天才军师——奚容、家将阿里不花、和淘气包皇子楚九,以及偶尔会变成人形来串门的狼王疾风,偌大的北苑已成为几位高手汇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