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九月份我正式到小学报道,成了一名真正的小学生。
报道的前一天,岳氏夫妇与我促膝长谈了一番。
“九八啊,从明天开始你就是小学生了。就是一个小大人了。”老爸开腔道。
“是啊,以后你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因为你已经不是六岁的小毛头了。”老妈说。
“老爸老妈,你们要说啥?”那时的我还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那时的心情,后来知道了“事出无常必有妖”这句话,顿时觉得形容这样的场景无比贴切。
老爸进入主题:“是这样的。经过一个暑假你妈起早贪黑辛苦地教你……”
“咳咳……老爸,就算欺负我小不懂成语你也找个深奥点的啊。”
(真相君:小岳每天九点开始学习,一小时语文,一小时数学,持续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起得不算太早,至于说贪黑,大概那天正好是个阴雨天。)
“那也是很辛苦的!”老爸说。
“这样,我跟你妈商量过了,既然你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小学生了。而你妈也把该教你的教你了,我们决定了,从你上小学开始,让你学会独立,我们不会太多的干涉你。”老爸继续说道。
“所以呢?”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老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钱,户口本,以及她和老爸的身份证道:“所以啊,明天报道我们就不陪你去了,反正学校离家也不远,应该没什么坏人,这是你报道需要的东西。”
“老爸,老妈,你们真的放心我一个人去啊?”我可怜兮兮地问。
岳氏夫妇答曰:“是的!”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把报道要用的东西一一放进小书包里,就出门了。其实学校离现在的家并不算远,直线距离也就五百米左右,但像我爹妈这么放心自家孩子的确实不多。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带着孩子来报名的家长。有的甚至是举家出动,除了爸爸妈妈,连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太显眼,不知从哪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老头。
“小朋友,你是去小学报道的吗?”
我点点头,打量了他一番,头发花白,穿着中山装,看着倒不像是坏人。但老岳打小就教育我:长得像好人的也不一定是好人,不要跟陌生人说太多话。
“你怎么一个人啊?你的爸爸妈妈呢?”奇怪的老头又问。
一听这话,感觉不对,连看着老头的笑容也愈发猥琐,于是脚底抹油“蹭”地往学校冲去,头也不回地甩开了这个奇怪的老头。
学校里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找到一年级的报道处,一看队伍,已经排出了一条长龙。
随着人群慢慢移动,轮到我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我把报道要用的东西一样样从小书包里掏出来。负责报道注册的是个女老师,大概没遇到过一年级就自己来报道的学生,愣了一下,然后问我:“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点点头。
“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会,就是写得不太好看。”这一回答逗得周围的家长和老师哈哈大笑。
女老师含笑对我说:“不好看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喏,在这个地方写上你自己的名字。”她手指了指学生信息的名字一栏。
我一笔一划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由老师代劳,根据户口本上的信息把父母姓名和家庭住址等信息填好。
“你把这些东西放好,回去交给你的爸爸妈妈。现在先去我身后的这个教室找个位子坐着,等一下我们要开一个简短的班会。”女老师对我说。
“好的,谢谢老师。”把所有东西塞进小书包,向老师道了谢,我便向教室走去。
教室门边上的左上角钉着个“一(1)班”的牌子,老师想得很周到,除了前面学生坐的位子,还在后面的活动区域摆了四排凳子,让家长们坐。我走进去时,大多的位子都已经有人了,于是随便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了下来。
过了不久,刚才登记报道的老师就走了进来,教师里不自觉就安静了下来。果然老师有一种无形的气场。
“各位同学、家长好,欢迎大家来到一(1)班这个大家庭,我是一(1)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叫吴西月,大家可以叫我吴老师。我旁边的这位是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杨老师。”吴老师指向旁边的一个男老师,男老师礼貌性的向我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顿时感到一股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吴老师继续说:“以后大家不管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们。我的办公室在二楼的语文组,杨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的数学组,这是我和杨老师的联系电话,家长们可以记一下。”
家长们记电话的同时,杨老师跟我们交代了一些日常的注意事项。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老爸老妈,我回来了!”一回家我就大喊道。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去报名还顺利地回来了,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九八啊,你回来的正好,快来帮我剥豆角。”老爸回道。显然,在厨房的岳氏夫妇并没有感受到我的欢心鼓舞。
在心里默默给了他们一个大白眼,我怎么就遇到这么不靠谱的一对爹妈呢。然后默默剥豆角去了。
开学第一天
正式开学第一天,我早早地起床,满怀憧憬地去了学校。开学第一件大事自然是排座位了。老师让我们男生一列,女生一列站好,然后按身高从矮到高的顺序排下来,一男一女同桌。我因为身高不算矮站在了倒数第二,又因为班上男生比女生少,最后和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生成了同桌。
“你好,我叫岳九八,你叫什么?”
“我叫季三万。”她小声地回答。
我愣了一下,但瞬间有种伯牙遇到子期的亲切感:“是一万,两万,三万的那个三万吗?”
她害羞地点点头。
“你爸妈为什么要起这个这个名字啊?我爸妈是因为一首歌才取的这个名字。你爸妈该不是很喜欢打麻将吧?”我脑洞大开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是因为家里超生了,被罚了三万块钱。”她忙说。
说到这,顿时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季三万长的挺秀气,就是不大爱说话,总是我问一句,她答一句。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她的好感,谁让我们两个的名字都那么举世无双呢。
接着是老师给我们发新书,语文,数学,美术,音乐……
我们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在封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书包,生怕压坏了。
“各位班主任请注意!各位班主任请注意!现在让自己班的学生排好队,到礼堂举办开学典礼。”刚发完书,校园广播的喇叭就响了。
首先,是校长致辞:“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大地流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第一次听到这么富有文艺气息的开场顿时对校长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不曾想这之后的好多年,校长的致辞就没怎么变过。
“今天,我们十分荣幸地请到了老校长,接下来,让我们的老校长给我们讲几句。大家欢迎!”
随即,一位老者站了起来,我远远看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同学们好……”一听这声音,浑身一激灵,这不就是那天跟我搭讪的怪老头吗?他是老校长?
单元测验
我的小学生涯就这么拉开了帷幕。可能是因为之前有接触过这些知识,忽然发现老师上课讲的内容没那么难理解,特别是语文课,因为我的发音标准,还被老师钦点上讲台领读。老师可能觉得这没什么,或许还是因为教读太累了,所以找一个发音相对标准的孩子来领读,自己也好喘口气。但在我们小小的心里却不这么认为,我立刻成了同学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们觉得老师喜欢我,看重我。于是,大家玩什么都会叫上我,当几个人在为玩什么游戏而争执不下的时候,会让我一言决定,这让我的虚荣心很是满足了一把。
很快就迎来了小学生涯的第一次考试——单元测验。而戏剧化的是,班里的两个第一居然是同桌。我是正数第一,而我的同桌季三万是倒数第一。
要知道,那时候成绩就是家长衡量一个小孩子的指标。家长们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和成绩不好的同学一起玩,会被带坏的。”“那谁谁谁,成绩很好,多去找他玩。”成绩好的孩子家长是这么教育的,成绩差的孩子家长还是这么教育的。
那时的我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对这种说法是很不屑的,因为学前班的时候感受过同学的冷淡,所以更容易将心比心。但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受家长的影响太大,明显有些孤立成绩不好的孩子。
课外,老师还找我谈过话,问我是想继续和季三万同桌还是给我换个位子。老师问的很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怕季三万会影响我的学习成绩。那时小小的我便已明白,老师是园丁,却非圣人。我拒绝了老师的建议,并让她放心,学习好坏不是看同桌,而是看自己。
第二天班里的位置便有了一次大的变动。老师报换位子的名单时,季三万一直在低着头抿着嘴唇玩指甲,看得出她一直很紧张。
我偷偷在草稿本上写了行小字给她:我们还是同桌哦,以后多多关照。还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给她。
她的反应很有意思,先是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拿期待的眼神望着老师,等到确定名单上没我俩的时候,转过头一个劲地对着我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一个受成绩荼毒的孩子。
虽然我的同桌还是季三万,但我们的位置却从最后一排换到了教室的正中间。
很多年以后,季三万问我:“一年级的那次测验之后我以为你会换位子的,为什么我成绩那么差你还愿意跟我玩?”
我打哈哈:“因为我们两个的名字特别啊。”
她作势要过来打我:“没个正经的样子。”
我们笑闹作一团。那时的我很感谢七岁的自己,因为一个坚持,为自己赢得了可以享用一生的友谊。
后来的日子也证明季三万真的是个很有不错的同桌。
那时候学校教室没有饮水机,我们都是带着水壶来学校的。有一次体育课,我喝完水还是渴,她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水倒了一大半给我,还一个劲的说自己不渴。
别的女孩子都喜欢花花草草什么的,她竟然喜欢虫子。有一次她突发奇想带着小宝(甲壳虫)来上课,吓哭了好几个女孩子。
跟她熟识之后才发现她是个话痨。每每听到她唠叨,便会想起当初的我居然会觉得她文静,想想都觉得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受岳氏夫妇的影响,我做事有些大大咧咧,上课经常要么找不到笔,要么笔写不出字,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找左邻右舍借用,借过之后便忘了,第二天继续如此。
两次三次之后,季三万看不下去了。她会在早上在我没来前,给我的笔换上有用的笔芯,然后像个老妈子一样数落我。“你说说你,丢三落四的。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这时候我一般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因为我知道,数落归数落,她第下次还是会来帮我收拾的。而她的成绩在我的帮助下也有了很大的进步。日子过得也算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