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梅长苏停了卸去冰续草药力的行针后,每日便只服用蔺晨新配出来的苦涩还带着酸味的汤药。
“腥臭死了!”梅长苏厌弃的看着黑乎乎的药碗。
“你自己选的。”蔺晨一副懒得看他的样子。
“这东西喝下去没什么效果。”梅长苏犹豫着,不想往嘴里倒:“也不见我的精神就多好了,有时还是恹恹的。”
“笑话!就你这个体质,本是抵挡不住冰续草的药力的。再加上点灯熬油的内耗,你根本撑不过两个月。要不是我这药,你这支残烛早被风吹灭了。”蔺晨白了他一眼:“这药帮你扛住了冰续大半的药力,精神自然会差些。精神体力和存世性命,二选一,你自己做决定。”
梅长苏皱了皱眉,把碗放在了桌子上:“实在是难以下咽。”
“不喝?”蔺晨拢了拢袖子:“可以啊!那就等死喽!”
这话说的难听,却是实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有了旺盛的精力,自然会大幅度透支有限的生命,可是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运筹帷幄,攻心算计,战阵布局,调兵遣将,哪个不需要耗费神思呢?梅长苏心下竟是犹豫了。
“真不要喝?”见梅长苏迟迟不肯拿起药碗,蔺晨凑上前问了句。
“苦。”梅长苏抿着嘴,一脸愁容。
坐在梅长苏身边的飞流心疼的看着他的苏哥哥。
“用不用我帮你?”蔺晨右手拿起了药碗,左手伸过去便要掰梅长苏的下颌。
“不许!”还未待梅长苏拒绝,飞流已经一掌把蔺晨的手拦了下来。
“你个小没良心的!”蔺晨忿忿道:“我这是为了你苏哥哥好,你打我干什么!”
“就是不许!”飞流噘着嘴。
“那你你自己喝。”蔺晨把药碗塞在了梅长苏的手里。
梅长苏低头看了看,满脸的嫌弃:“真的太苦了,不但苦,还又腥又臭。”
“矫情。”蔺晨站起了身:“等着!”随即一扭脸往屋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梅长苏问道。
“宫羽姑娘一早就在小厨房做了桂花糖糕,这会子该出锅了,我去拿来给你甜甜嘴!快吃药!”蔺晨头都不回的便出了门。
肃城将军府后厨
“呦!大老远就闻着桂花糖糕的香甜味了!”蔺晨一进门便嚷了一句。
“蔺公子。”见是蔺晨来了,一直在后厨忙活的宫羽赶忙道了个万福。
“辛苦辛苦。”蔺晨笑嘻嘻的瞧了瞧正冒着烟的笼屉:“还没好呢?”
“就快了,这里地方狭小,蔺公子请先回吧,等好了我给您送过去。”宫羽礼数周到。
“无妨,我在这等等,好了我给长苏端过去。”蔺晨撩了撩前额的头发,才进来这一小会,便感觉身上汗津津的,想来一直在后厨忙活的宫羽也真是不容易。
“宗主……他还好吗?”提到梅长苏,宫羽总是怯怯的。
“想他了?”蔺晨笑了笑:“想他就进去看呀,一会儿这糕子你给他送进去。”
“啊,不,不用了……”宫羽心里如同小鹿般乱撞,赶忙背过了身子去揭笼屉。虽然很想见到梅长苏,但总是怕他恼自己走得太近,白白的动了怒气。只得为了君心安宁,生生压下自己的各种期盼。知道他好,能让他吃到自己亲手做的甜糕,宫羽便知足了。
蔺晨自是知道宫羽的心意,便不再多言,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宫羽在袅袅雾气中收拾着蒸笼锅碗。
梅长苏房间
蔺晨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梅长苏一人,桌子上的药碗也空了。蔺晨拿起药碗朝里面看了一眼,似乎很满意:“还不错,喝的挺干净。”随即将碟子放在了梅长苏面前,里面摆着四块做的很精致的桂花糖糕:“吃吧,甜着呢。”
梅长苏笑了笑,却并没有去拿糖糕。
“你不吃?嘴不苦吗?”蔺晨奇怪的看着他。
“还好。”梅长苏淡淡的应了一句。
见梅长苏没有动手,蔺晨索性凑到了他耳边:“人家姑娘一片心意,好歹你也吃一口,起码我跟人家也有个交代不是?”
听得此话,梅长苏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拈了一块糖糕,咬了一口。丝丝甜甜的,泛着淡淡的桂花的香味,可见是用了心的。
“这就对了。”蔺晨顺手也拿了块糕塞进了嘴巴里:“飞流呢?”
“出去玩了。”
“哦。”蔺晨看了看窗外,突然道:“长苏,你送我一缕头发吧。”
“嗯?”梅长苏对于蔺晨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什么?”
“头发。”蔺晨努力的把嘴巴里的糖糕咽了下去:“我要你的头发。”
“要我的头发做什么?”梅长苏问道。
“留个念想。”想了一会儿,蔺晨如是说。
“不给。”梅长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小气!”蔺晨撇了撇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便许人?”梅长苏道。
“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次数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蔺晨探了探头:“说我是你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吧?爹爹我要你缕头发,看把你紧张的!算啦,不给就不给!”蔺晨不愿勉强他,便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着坐了良久。
“为什么?”梅长苏先开了口,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三个字,蔺晨却是听懂了。
“许是我看错了,适才去后厨,见宫羽姑娘发间竟然闪了一丝银光。”蔺晨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所以心里不舒服。”蔺晨用手指轻轻摩擦着装着糖糕盘子的边缘。
梅长苏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凝视着他。他明白蔺晨的心思。对于身后事,他把每个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唯独眼前这个人,他不敢去想,也不忍去想。如今,他不过是想留自己一缕青丝,却亦不可得。今生今世他欠蔺晨的,怕是还不起了。
梅长苏站起身,走入内室,蔺晨仍旧坐在小桌边,呆呆的想着自己的心事,竟没注意到梅长苏已经离去。
半晌后,梅长苏走了回来,在桌边重新坐了下来。
“喏。”一只绣着清梅的荷包正正的放在了蔺晨面前。
“嗯?”蔺晨愣了一下,认出了那荷包乃是梅长苏贴身之物。他拿起了荷包,慢慢的打开,里面正正的躺着一缕用金线缠起的青丝。蔺晨显然有些惊讶,但随即笑了笑,仔细的将荷包收好。
“礼尚往来,你拿什么谢我?”梅长苏打趣道。
蔺晨站起身,将荷包挂在自己的腰间,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耳骨上的银环:“你走的那日,这个,送你!”
“一言为定。”梅长苏微笑着,看着蔺晨飘然而去。
屋内,桂花的香味清淡袅袅。
蔺晨,我走后,愿你一切安好,此生不再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