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子看起来很平静，可我仍是觉得他并没有多大把握。事实上，面对很多危险时他都没有把握，但他还是去做了。这事关武者的尊严和追求，可是流血流汗的事一定得让他们做么？
没必要为他人牺牲，因为牺牲有时候并没有多大意义。甚至那些被拯救的因此获利的人，还会在茶余饭后戳你的脊梁骨。甚至还能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求你救，又没逼你牺牲”。
“笑丘！你有把握没，不要冒险，今天你连刀都没拿。”我冲笑丘喊道。
他朝我一摆手。“没事儿，我只差一步便可称高人，哪那么容易着人道。倒是你们得躲远些。”
笑丘的声音很轻微，但就像在耳边细语似的，既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听了他的话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也明白犯下了一个大错误。万一被人当成中二少年笑话倒也无所谓，怕就怕遇到有心人。
“惊梦，我能看到煞是你的缘故吧，能不能让我也看见鬼。”我撞了下身前的惊梦。
“你看不见？这倒奇了。鬼物有形你看不见，煞无形你却能看见，有点意思。我再助你一道神通，你看还能多看出点什么。”惊梦抓住我的手臂，似乎有一道清凉的气体顺着手臂钻入了体内，然后沿着经脉缓缓流动，最终流到了眼睛里。
那感觉就像眼睛红肿干涩的时候滴了几滴眼药水，简直可以说是爽快。眨巴几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模样。不是说看见了什么，而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本就没有月光，这下子更显昏暗。于是赶紧对惊梦说：“到处都是黑气，雾蒙蒙的还有些熏眼睛。”
“怎么会这样？元神没有觉察到异常啊。神识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难道我疏忽了？到底是哪儿有问题？”惊梦自言自语。
而这时，笑丘那里已经有了动作。他的杀气像水一样轻柔而冰凉，不似在医院里那样无情而冰冷，但似乎一天之内又有了新的变化。杀气已经覆盖了整个池塘，我们也都被裹在杀气里。也许是池塘太过肮脏，被杀气阻隔后我反倒觉得舒服了许多。
“坐见十方，无有障蔽；六合内外，莫不了然。”惊梦双手掐诀，嘴里小声念叨着，然后将手朝前一指，大喝道：“幽隐鬼煞现行踪。”
一指点出，世界就暗了下来。四周全是黑气，弥漫，升腾。连近在咫尺的保卫科都没法瞧见了。校门口一直很喧闹，但这时再听不见人声，甚至连高大的校门都没了踪影。
“笑丘，快回来。这是个圈套！”惊梦大喊。
但这个时候，笑丘怎么可能会回来。不管笑丘能不能听见，反正在危难时要他逃走还不如杀了他。
笑丘没有打话。虚空中亮起了无数的刀光。这刀光驱散不了黑暗，但却把我的眼和心都照亮了。杀气附着在刀光上，然后两者开始慢慢融合。
池塘里的黑水像煮沸了似的，不停地翻滚。但在笑丘脚下，却被压得死死的。黑气也一直在我们周围缠绕，但刀光和杀气以及惊梦的神通总能让黑气无功而返。
哪里都不如笑丘那里凶险。他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时候，还不忘护住我们。这使他险象环生。
也许他的伤还没有大好，赤手空拳连刀法都得打折扣，还有我这样的累赘拖累。什么都做不了的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退！”笑丘一声大吼。
惊梦和东流将我架起，猛地朝后一跳。这一跳，至少是后退了十步。
刀锋倒转，刀光更盛。笑丘又一声大喝——“再退！”
东流终于不再是一副走神的样子，他的动作也灵敏了许多。我又被他们架起来朝后跳去，连跳了三步，这样的距离应该是足够了。
但落地后我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后退了这么远，我们还是站在池塘边。小池塘似乎变大了，我们退多少，它就延伸多少，不管我们退后多少步都是站在池沿。
要在平时，退这么远估计都出校门了。
笑丘仍在池塘中央，这时我们离他已经很远。我们不该后退，他要有意外谁也来不及救援了。我们大可以一起退走，也可以聚在一起想办法，一个人总比不上三个人。这些，笑丘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已经危险到必须要有人拼命了么？难道我要用别人的牺牲换自己的苟活？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很痛恨自己的无能。
无数把长刀挥动，像毒蛇游动的黑气被斩断了，继而消散于无形。然后刀断了，刀碎了，刀光炸裂。在那一瞬间，天地皆白。
笑丘落到了我们身旁，我们急忙扶住他。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但他面色青黑，手脚也被黑气侵蚀。衣服上没有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黑气就像是直接作用到人身上似的。
他又受伤了，每次都是他受伤。危机还未解除，不能影响惊梦和东流出手，于是只有我一人扶住他。连站立都已经非常勉强了，可他还是一副要继续打的样子。
“本就不是活物，所以也不可能杀死。气血强盛受影响较小，但也没有作用。内家真气护身有余但伤不了它，打散了还能重聚。杀气有作用，但我功力还是太浅。”笑丘断断续续地说着，甚至中途都痛得失了声。
“你先别说话，运气护住自己。其余的交给我们。”惊梦说。
“不，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不是煞那么简单。”笑丘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缕黑气飘散出来。
惊梦和东流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黑气钻入了身体。我倒是试着躲闪了两下，没有一点儿作用。
欲望，阴谋，黑暗，混乱……
我能想到多少丑恶的词汇它就有多么丑恶。这不是活物，但它却又确实活着。与修行人的纯一不同，普通人总有数不清的私心杂念。有些念头得到满足，有些念头只是痴人说梦。这些人将自己的心念用在了许多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不得不说普通人的心念很微弱，可如果是千人万人呢？如果积累了十年二十年呢？
怕见着鬼怪，可鬼怪又偏生是这些人造出来的。
我的眼前又有了许多幻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