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姐，这话可就不好听了。赌品即人品，谁不知道我们人品……”
“是吗？”白师姐一声轻笑。飘在空中的那张牌像云一样散开，云中有光影变幻，恰是牌局的画面。
恕我眼拙，没有看出其中的猫腻。不过这二位师兄却是顿时变了脸色，就像是一下子全都成了结巴，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其实牌局这东西吧，就不是咱这种老实人能玩的。即便是凡俗之人，出千的手段也能练到神乎其技，更何况这些世外高人。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无心岫的妙法果然玄奇。”牌桌上另一位女子叹道。
“怎么现在不夸口旁门了？”白师姐笑道。
“佛门有‘圆光法’，道家有‘镜中光影’。与这些相比，无心岫的‘云舒云卷’未必能胜过多少。”慵懒的女士似乎突然来了精神。
“那旁门呢？又能胜过多少？”白师姐手指轻挥，霎时烟消云散。
“旁门？”慵懒的神色逐渐退去，就像雪原遇上三伏天的太阳，其下冰封的世界近乎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想要展现自己原本的一面。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雪原终究不会迎来三伏天的太阳，那只是走错路的东风匆匆来过。神色慵懒，像一只火炉边取暖的猫，看似高贵，看似可怜，眼中的光隐去的一刹那，闪烁的分明是——倦怠。“旁门。”轻轻一叹，然后整个世界都埋藏在隆冬的寒夜中。
“小鱼啊，你，唉！别派的事我不清楚，但起码无心岫没有这样的偏见。你又何苦守着门户之见呢？”白师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那是你们的门户，我没有门户。”慵懒的女子轻轻说道。就像微风吹皱了心湖，听起来冰冷而没有丝毫感情的话语里，似乎深藏着无尽的哀伤。
“我有门户，可惜却只能躲在暗处。”一个出千的师兄轻叹。
“小虚子你是讨打吧你！敢拆我台！”白师姐故作愠色。
“我姓左，你可以称呼我‘道友’，也可以唤作师兄。再叫我‘小虚子’我可翻脸了。这小门小户出身就是逃不出被压迫的命啊！”
这位左师兄摇头晃脑，长吁短叹。看起来不像个修士，倒像极了诗人。只是那做作的样子让人怎么看都别扭，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谁叫你是个小鬼。”白师姐说。
“鬼怎么了？”左师兄声音高了八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鬼就应该藏起来。”白师姐不知怎的，玩起了牌九，一张白板在指间跳起了舞。“是吧，左师弟。”
“我这门户也在明处，只可惜……”左师弟盯着那张牌不说话，另一位出千的师兄突然接了这么一句。然而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只可惜什么？”
师兄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
白师姐屈指一弹，将那张白板射了出去。一张七筒正在手上转圈。“分明是有什么。只可惜……因为你的本体是牙膏。”
啪的一声，七筒与桌面相撞。小鱼、白师姐还有左师弟，三人不由得相视一笑。而这位牙膏兄接过七筒，只好一旁叹息了。
“人也见了，这忙是帮还是不帮？”笑声渐稀，白师姐正色道。
慵懒的小鱼师姐似乎漠不关心，懒洋洋地旁观着。牙膏兄歪着头还在看那张七筒。
左师弟皱着眉头说：“匆匆一面，就得赴汤蹈火。即便是白师姐的面子，我也不能不慎重。”
“不是见他一面，也不是冲我的面子。而是他身后的那三个家伙……”白师姐紧盯着我，看得我心头发颤。
我不敢与她对视，回头一看——身后哪有什么人。
“三位公子的确是人中翘楚，可未必就能力压各派子弟，更何况他们现在生死不知……”牙膏兄一脸正色。
白师姐：“小田啊，这话你可得小心了，可别传到外头去。”
“牙膏”看起来一脸无奈。“师姐，你知道的。许多事我们做不了主。”
“我当然知道。可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你和小左上面还有师兄压着，他们承担着师门的希望。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事事都要听从别人。我请你们办事，是违反了修行戒律还是师门规矩？”
师姐顿了顿，没人回答，于是接着说道：“修行界的规矩可不是世俗的规矩。你们能来我这儿，必然是不赞同师门做法的，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打出旗号呢？”
相视摇头，两位师兄默不作声。倒是小鱼师姐来了精神，打着哈欠，倦色渐去。
“我是一脉单传，没有师兄弟，师门长辈也大多下落不明。我可以帮你，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好像太积极了。”小鱼师姐说。
“是吗？也许。”越是轻描淡写，也许就越是沉重而难以承受。
白师姐用力咬着下唇，眉头紧蹙，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没有人是天生的领袖，也没有人注定会做出一番事情。所以，那些事为什么不能我去做？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千年以来，无心岫一直是女修领袖，可在整个修行界，也只是别人的附庸罢了。该决策的时候，也只是可怜的应声虫。
三位公子能成为修行界的神君，正一全真的盟主之位又可以说是不争自得，你们的师兄们又志在统领异类散行。好像一切都很完美，一切本该如此。可这样一来，我们又该置身何地呢？我有我的追求，为什么要迎合他人？三年前，我悟到了万类有别，所以不想成为修行界中的俗世人。三年后，我悟到了万类无别，所以想成为合于身心的人。”
“小白你的意思是……”小鱼师姐眼睛一亮。“你这是碰到真人的关障了！”
“真人？原来如此，我们这一辈，居然是白师姐境界最高。”左师弟惊叹道。
“可就我们这些人，也不够啊。”牙膏兄好像也意动了。
“有你们就行，修行人争的又不是私利。”
“可是，小白。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帮他？”小鱼师姐把话题又引到了我的身上。他们的眼神中藏着推土机。
白师姐如释重负。“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可他是救世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