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成熟便全无滋味,你既然不吃那也不用做了。全扔掉吧。”言毕,将手一挥杯盘就随之一空,盒中几块生肉也飞了出去。
真是浪费啊。我都快馋死了,见不得别人吃东西,更别提直接扔掉了。眼见着大块的牛肉就要落入水中,我突然觉得心好痛。
可就在这时候,江岸下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浑身湿淋淋的,顶着一头乱发,嘴里叼着一块牛排。石碓的另一侧也跳出来一个人,手一招,那几块生肉就落入他手。
“好材料也得有好厨子才行。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却也是不懂吃的。”几块生肉在他手中忽上忽下,凌空抖动,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我见了这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苟徒!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坐得住?本来昨夜就要现身相见,不过恰好见到了这人,所以藏起来听听风。谁知道今天又来了一个和尚。”苟徒说。
和尚?没见着啊。难道是……嘴里叼着牛排一个劲儿往里塞,头上还乱糟糟的一堆草,这哪里像和尚了?
“小和尚给杜施主见礼了。”和尚滑稽地做了个合十的动作。只可惜嘴里的肉没咽下,手上还抓着一块。这样一来,话也说不清了,手也不能合。
我学着样子回礼,其实内心还有点疑惑,和尚见面是这样说的么?“大师有礼。”
说是大师,其实年纪也并不十分大,估摸着三十来岁。可是言语动作都跟小孩儿一样。
“还好和尚手脚快,要不然全都给施主抢走了。”和尚扬了扬手中的肉,看起来很是得意。
地波则一脸惊讶,似乎没有发觉还有其他人在场。一般而言,发现不了的人都是高人,看来地波的本事也很平常嘛。但他看起来却很平静,又掏出了一个白蘑菇,沾了点酱后直接就生吃了。
“还好和尚是吃肉的,施主这吃法可受不了。”和尚叹了口气,继续撕着嘴里的肉。
地波白了一眼,说道:“白松露配鱼子酱,和尚真不识货。”
和尚没有搭理他,只顾着自己吃东西。而苟徒则小心站在了我身旁,隐隐将和尚和地波挡在外面。
“杜施主和这位施主认识?”和尚问我。
“当然,苟徒是为义士,我可佩服他了。”我回答道。
和尚看了一眼苟徒,然后对我说:“如此说来,倒是和尚多事了,惭愧,惭愧。”
和尚这话让我一头雾水,本来就出现得很蹊跷。这么一讲,难道有什么渊源?
“受施主一饭之恩,不得不来相报。”
我更惊讶了。“等会儿,我怎么没有印象?平时吃东西都恨不得把盘子舔干净,你是不是弄错了?”
苟徒冷冷地说:“僧人为了传教大多如此。八竿子打不着还有九竿子,五百世没有交集,五百世前若为一条狗,当用****供奉过塔庙。和尚你是有法力回溯五百世呢,还是受了狗的供奉?”
和尚连连道歉,说道:“苟施主误会了。小和尚云游四方,多日未曾进食。恰好昨夜遇上地施主摆鸿门宴,杜施主发慈悲心,只可惜夜已深,找不来乞丐共享。这就是小和尚所说的一饭之恩。”
地波哼了一声,说:“如此说来,和尚最该感谢的不是我么?那些吃食可都是我买来的。”
和尚低头施礼说:“地施主也是善人,虽不曾有善念,但也是善举,和尚当然应该感谢。可是食物先有农人劳作,后有庖人烹调,和尚不敢只谢施主一人。反观杜施主,忍饥挨饿,以大善心、大毅力布施,当有无量福德。”
这逻辑听起来很是奇怪,难道是我开始走运了?忍饥挨饿也是事实,虽然我的本意不是那样。至于另外的,我倒是听懂了。地波请客,我没有吃。他将食物都扔掉了,最后还是算在我的头上。以后可要长点心眼了,今天遇到的是好事,我若接受,以后如果遇到坏事了,那也应该接受。
修行人跟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应该在此了。是与非看似难以分辨,其实只不过是私心作祟。
“和尚修行不够,起了贪欲。想着昨夜既已饱腹,今夜必然也有口福,就厚着脸皮躲在水中。地施主来意不明,万一有了变故,也好及时阻拦,以免铸成大错。苟施主也在一旁窥伺,杀气腾腾让人胆战心惊,和尚更不敢离开……”
原来昨天晚上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平静,两位高人在旁边盯着呢!
苟徒眼中的光芒稍微收起了一些,他缓缓说道:“原本不想这么早现身,不过昨夜和尚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刚才又突然冲出,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和尚猛地将嘴里的肉咽下,喃喃道:“我还以为刚才图穷匕见,地施主要动手了。”
原来这俩人都误会对方了。和尚以为图穷匕见,苟徒以为摔肉为号,都以为对方是敌人。
“想不到我区区小计,就钓上来两条大鱼。”地波平静地说。
苟徒冷哼一声,和尚则念起了“阿弥陀佛”。
我还以为有埋伏,却不料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波有些慌乱了。“我是此间主人,不欢迎恶客,两位还是请回吧。”
和尚:“和尚天生一张方口,可以吃四海。施主且发菩提心,和尚保证不添乱。”
苟徒:“请客吃饭,还亲自操刀主厨,地波兄太客气了。我是一厨子,红白喜事都帮得上忙,无非是讨一口饭吃。七成熟全无滋味,还要讨教一二。”
现在这情况,地波是不接受也得接受了,他说:“这是吃牛排公认的火候。”
苟徒也不废话,取过盘子将手中牛排放下,然后取出一块扔在铁板上,佐料也不加,盖子也不盖。手一挥便是一条火蛇盘旋。不多时肉便熟了。
他这一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细致,甚至都有些粗野了。这样的肉真的好吃?
“生肉肯定不如熟肉好吃。”和尚说。
而地波却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奇怪,这肉看起来卖相很一般啊,而且似乎没什么香气。
“七成熟,请。”说着,一手虚劈,一块肉分成了三份。
我看着盘中的肉,只觉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近期不能进食。”
“只是尝尝味道罢了,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苟徒说。
他可真是了解我,心里再无挂碍,当下就是一大口。“呸!呸呸!太苦了,这什么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