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画面让人觉得心酸，可是从构图的角度上讲，其实也很有美感。可怜者站在高处，可悲者弯曲了脊梁，只有旁观者睁着冷眼一脸淡漠。
“这是在挂牌子啊，古树名木保护牌，编号……那个，我凑过去一点，看得不清楚。”华仔说。
“不差这一会儿，水弄脏了多不好。”他那一动，桶差点翻了。
他赶紧扶着，一手把住，另一只手则一直在抹眼睛。树上会掉东西，迷了眼也是活该。不一会儿，眼睛就肿得像核桃，泪眼婆娑的样子很是可怜。
“我那个去，你要这么回教室，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你怎么着了。没事儿吧？要不要去一趟医务室？”
他用力盖上水桶盖，大手一挥。“没事儿，走吧。”
“小桶的水还没接呢？”
“你要想提，自己提去。”
他这话还真有道理，光这一桶水我俩都提不动呢。于是我默默把空桶递给他，随后跟上。
我说：“桶你拿着，班长做事方便。”
他接过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树要挂牌了？还真让你说中了，太巧了。”
我故作高深地说：“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可能是碰巧说中了，也可能不是。”
华仔：“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没什么意思，早点回教室吧。”
如果碰巧让我说中了，那么我的修行必然有了成就。如果不是碰巧，那么背后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凭空猜测，我也没有任何把握，可能性实在太多。这俩西服像是体制内的人，应该跟昨晚的领导有关吧。很多时候，领导连话都不用讲，下面的人就把事儿给办了。当然，这也只是一说，我更倾向于县里要开展保护树木的活动……
“哎！你俩提水呢？”有人喊道。
这不明摆着提水吗？明知故问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声音是从厕所的方向传来的，百叶窗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等了好一会儿，那人才走出来。我很吃惊，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古月。
“你怎么在这儿？”我急忙询问。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他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华仔在旁边，有些话我又不能挑明了说，真是要抓耳挠腮了。
“老杜说你病得挺严重，得在家躺着。你现在跑学校来，不是打他的脸？老实交代你俩干啥去了？不请我吃饭就不给你俩打掩护。”华仔打趣道。
“我宁折不弯，请客吃饭你就别想了。话说回来，我都没钱吃饭了，你不来接济一下？或者让那钱早点还回来……”
“哈哈哈，你说你，这话说的，你放心，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他用笑声打断了我的话，我不知道现在三人中谁最尴尬。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多锻炼脸皮自然就厚了。
古月：“还没好，但是不能老是躲着啊。那个桶空的？我提一桶回去吧。”
我想制止他，可是也不合适。“你个病秧子别逞能，躺地上了我可不管。”
“一桶水而已，能有什么问题？”说着他便把水桶接了去。
回去这一路，我是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古月会出什么问题。看他面色惨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不太乐观。可没想到他却走得很稳。
脚步不紧不慢，一点儿也不吃力。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的手，居然比迈步还稳，就像是提了个空桶。但仔细一看，我便发觉有些不对了。他稳过头了，桶里的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感觉提的不是水而是冰。
修行人毕竟是修行人，自有其特异之处。也是他修行还浅，稍不注意就露出了端倪。回头我可得提醒他一下，不然被人见着了又是一堆麻烦。
回到教室我突然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上厕所。喝了那么多水，不上厕所才是怪事。但是因为感觉并不强烈，再加上心里乱得很，居然给忘了。现在回到教室便有点难以忍受了。
一上课就要上厕所，难道我也是这样的人？放好桶，插上电，我坐回了座位默默忍耐。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应该熬得住。
水声渐起，音调逐渐尖锐。我想起了帮助小孩儿方便的口哨声，应该跟这也差不多吧。
第二节早自习结束，老师已经到了教室。看得出来，他没有让我们课间休息的意思。但是见我们有些倦了，便让文娱委员起歌唱。万恶的文娱委员张口便是“水手”，同学们都跟着唱了起来，我感觉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终于挨到了下课，铃声一起我就往门口冲。但是却意外被老师喊住了。我和古月误了不少课，他担心我们跟不动。不得不说有些老师很负责，可我这时候也听不进去啊。从守纪律谈到高考和大学，如果不是上课铃响了，这话题可能还会朝前延伸，比如工作、结婚之类的。
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又得憋着。第二节和第三节课随堂测验，两个班一起考因为隔壁班的事儿还没解决，任课老师也跟着去了。所以咱们老师就想了个法子，考试。建议不要翻书，但不做强制要求。座位啥的也不用拉开，只要保持安静各做各的就好。一个老师同时监考两个班，他自己也清楚大伙儿不可能都自觉。
我心乱如麻，一来有些知识点不太熟悉，二来现在状态不好。试卷做得乱七八糟，也真难为我能坚持下来。当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竟激动得快要流下泪来，这大约就是喜极而泣的意思了。
然而这时候班主任进教室了，手里还提了一桶水。最后的那只空桶终究是没人去搭理，还是班主任拿了出去。他提了水回来，顺便表扬了一下华仔和我。这个表扬就跟喝进肚里的水一样，让我坐立不安。
直到上课班主任才离开，所以这趟厕所我又没去成。苦等到上午放学，我已经忍到了极限，浑身都开始发抖了。早该去厕所的，虽然所有的老师都认为这是借口，可是这个借口很合理啊。
而这时候华仔过来了。“一起吃饭去，老杜说了，钱不够还了就要饿死，咱们多打碗饭，共着菜一起吃……”
我猛然跳起，也不顾放学人多了，急匆匆就往外跑。“你们去吃吧，我急着上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