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定住了，静止了，包括半空中的水珠，包括翻滚着的喷泉。
黑气也定住了，如一团浓墨在废纸上干枯，无法展露出应有的姿态。
只有那根红色的舌头还能勉强保证自己的自由，可风一吹过，它便缩了回去，跟那团黑色融为了一体。
如果说水是阴柔的代名词，那么风就是阴柔的化身。风比水更难以捉摸，更加无孔不入，更加自由，也更加任性。
但是常识告诉我，风能助水势。至于风把水定住，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我，常识和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当然这句话除外。风从门外轻拂而来，连尘土都没有扬起，它只是定住了风。房舍已经全部毁坏，说它是穿堂风吧，也实在无堂可以穿过。倘若在夏天，这无疑很凉快，但现在，除了让我的心快要冻结之外，生不出其它感受。
冻结，我用力看了两眼，水还是水，它并没有凝成冰。风仍旧缓缓吹着，龙女的发丝随风舞动比风还要轻盈。
风并未限制我的自由，所以我轻轻在烂泥上试探了一脚。没有陷进去，也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仿佛脚下是一片没有引力的虚空。我收回脚，不再去试探。
有两人从门外进来，看似一动不动，也不见迈步，但一眨眼就到了我们面前。不知道是敌是友，我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保持距离。
这两人穿着都很轻便，但现在是一天冷似一天，这样的衣服实在是很可疑。比衣服更可疑的是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罗盘，还不停四下试探。罗盘是木头制成的，老旧不堪，肯定有些年头了。另一人臂弯拖着一个算盘，还在噼里啪啦地打着；他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四下观察，皱起的眉头可以夹死苍蝇。
一般而言，对于这种奇怪的人，最好是敬而远之。我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就想趁人不备偷偷溜掉。龙女已经很虚弱了，我已经很后悔自己的决定——找什么修行人，赶紧找地方静养才是正经！
但当我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往往就已经太迟了。罗盘的针一直指着我们，我再怎么躲闪都没有作用。
手持罗盘的怪人走到了我们身边，围着我和龙女绕了好几圈。但他却连一眼都没有看我们，他关心的只是手中的罗盘。这罗盘也许已经坏掉了，不管他怎么改变方位，针一直都指向我们。
拿算盘的似乎是解决了什么难题，长舒一口气后，轻轻一摇，算盘发出了两声撞击声——归原了。这一手挺有意思，手熟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有空我也练一练，随身带个算盘还真是很特别。
“奇怪，上次见面还不会这样。小杜公子莫非又有了机缘？”拿罗盘的怪人开口了。他难道认识我？可是对于见面，我真的是没有一点印象。
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的年纪并不大。再看这俩人的长相，大概年龄也跟我相仿吧。可是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很奇特，以至于我忽略了他们的年纪。拿罗盘的给人一种和大地融为一体的感觉，他每一次迈步都让我觉得他没动，是大地在动。拿算盘的则更奇怪了，他分明就站在那里，却总是被我有意无意忽略，就仿佛那里只是一个影子，根本就没人一样。
“我们见过面？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扶着龙女后退两步，我尽量平静地说。
“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好，惊梦公子也不愿让你知道太多。”
有是惊梦，怎么哪儿都有他！说一句实话真就那么难？“你们认识惊梦？等会儿，什么叫小杜公子？我年纪科比惊梦要大呢。”
那么多高人都赶来终风了，我实在没必要草木皆兵。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敢大摇大摆行凶伤人，他肯定是活腻了。横竖我也打不过别人，防备似乎都没有多大意义。
“旁边这位，想必就是龙仙子了。两日之间，龙仙子名满天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人又鼓捣起手中的罗盘，也就是说客套话的时候稍微分了点心。
“得，这些客套话就别说了。才多大年纪就跟人学什么文言文，文白夹杂，说话不累么？你们到底是来干啥的？”他看龙女的眼神有点不对，就像是看到小白鼠一样。我又挪了下位子，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又换了个方向观察罗盘，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那团雾气。“还不是为了这畜牲！自那日在中风中学分别，苦寻至今，每次都被它侥幸逃脱。”
“难道那天晚上来学校水氹就我们的，是你们。”我总算有点明白了，激动地连舌头都捋不直。
“是，也不是。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总算遇上几个能成事的人了，虽然还不能尽信，但总比啥事儿都不干要好。“亲人啊，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抓怪物你们是专业的。赶紧收拾了，咱们找惊梦他们去，昨晚的情况还不明朗，得尽快跟他们会合。”
“我们可不是抓怪物的。抓鬼去找道士，抓妖去寻捉妖师。我们是要做学问的，做学问，你是知道的，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是什么毛病，说话爱夹点文言文的我见过，喜欢掉书袋的我也见过，改不掉打官腔习惯的我也见过。可我实在没见过说话这么奇怪的人。赶紧打断他的话，我问道：“您老到底是干啥的？”
他精神一震，连罗盘都顾不得了。“风水。气乘风则散，界水而止。无水则风到而气散，有水则气止而风无；古人聚之……”
“停！那些话你跟惊梦说去。而且你现在用风把水定住了，这不是自相矛盾？”
“风水之道，贵乎自然。风非风，水非水，风水又岂止是风水。”他摆弄起罗盘又摇头晃脑起来。
“你这罗盘别是个次品，针围着我乱转，都找不着北了。而且都说了要找这个‘赤舌’，还不赶紧抓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