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痴子!那小虫儿才多大呐,哪里能咬死你呢!……再说了,这法儿是我哥哥交给我的,我哥哥是燕姐他们教的。他们都没事儿,你还怕什么!”谭溪忍不住戳着涂然的脑袋笑道。
涂然其实想说有时候越是小的东西越厉害,但看着谭溪的笑脸,她也就没反驳。想想也是,这么多孩子都是这样玩儿的,要是有危险早就出了。
两人话题扯开,也就没在谭溪出生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了。据谭溪说,她出生以后,一直放在奶奶家寄养,后来五六岁了才回到自己家里。虽然回到自己家,但对外谎称爹妈是姑母姑父。此后谭溪便一直以姑父姑母称谓爹妈。
更令人唏嘘的是,其中内情早已经被人们熟知。大家都知道谭溪是她姑父姑妈的亲生孩子。谭溪自己也知道。这样一来,大人的安排就显得尤为滑稽可笑。到底是掩耳盗铃了!
不过,也不枉谭溪爹妈如此忙活一场。在谭溪十四岁那年,她爹调任县城,坐上了县公安局二把手的位子。从此以后,谭溪爹的小名儿“鬼三儿”再也没人叫了。提起他,大葛村许多老爷们总会说:“哦,谭副局啊,我们小时候曾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
谭溪回到家以后,基本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爹不疼妈不爱的,即使她十分努力地想要讨得大人的欢心。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谭溪的哥哥。谭溪哥哥从小智力超群,不仅学习好,性格也十分活泼。在那一代孩子里,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谭溪上小学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大葛村第一个光荣的正宗大学生。在他之前,大葛村上大学的孩子,只有涂然的一个姑姑,上的还是师范类院校。在大葛村人眼里,某某师范大学终究是及不上某某大学威风。谭溪哥哥也因此名噪一时。
有哥哥珠玉在前,谭溪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毕竟在性别上,她已经输了哥哥一大截子。作为家里不被期待的一员,她努力处处表现的妥当。但收效甚微。更何况,谭溪学习成绩还很差劲,一班二十八个学生里排到了二十三名。于是,童年的谭溪一直走在争夺父母宠爱的艰苦道路上。
那个时候,单纯的谭溪并没有料到,她处处表现的懂事最后会变成她的枷锁。她孜孜不倦梦寐以求的东西,等到她终于翻然明了的那一刻,被她嘲弄地抛弃。那之后,她收获了自由,还有与之俱来的劈头盖脸的恶名。而她那一向优异的哥哥仍然一如既往享受着谭溪一辈子都求而未得的父母宠爱,漠然的听着爹妈与乡人对她恶毒的咒骂,仿佛那是一个无关的人。
狂暴的大雨如豆般砸落下来,打在青色的瓦上,顿时一片珠迸玉溅。轰隆隆的雷声不时在阴暗的天边回响着,震的山川大地都似在微微战栗。一道雪亮的闪电撕开阴云密布的天空,映得阴暗的天地刹那间亮如晴好的白昼。
“嚓,咔嚓!轰!……”
闪电过后,是蓦然炸开的惊雷。那耀眼刺目的白光,轰隆隆的雷声,震颤的大地山川,无一不在向人们昭示着大自然惊人的力量。
颤抖吧,蝼蚁之民们!
这是给你们最后的赎罪机会!
雷雨夜,往往会停电。老人们称绵绵不绝的打雷闪电是天罚,是老天爷看不惯不孝子的行为而大发雷霆。
“老天爷发怒了咧!”他们往往如是说。
在老人们眼中,那闪耀的电光则是老天爷追逐不孝子的锁链。
每每看到雷电在哪一个方向,他们就会告诉怀里吓的瑟瑟发抖的孙儿孙女儿们,那个地方肯定有不孝子招雷劈了。传统的孝道教育也会实时进行。
“真有人遭雷劈么?”涂然蜷在奶奶怀里问。
“那当然!”爷爷瞪起眼睛看着涂然,立马言之凿凿的举证:“四大院儿以前就有个人被雷劈死了。说起来,那人还是我一个老表。”
“他怎么不孝顺了?”我扭头看爷爷。爷爷嘴里的烟锅在昏黄荡漾的蜡烛光晕里明明灭灭。
“他背着他妈吃肉~”爷爷砸巴着烟嘴儿说道。烟锅里顿时现出一点微弱的火星,倏忽又灭了。
“瞎说。那是他妈病了,不能吃发物。”奶奶哼道。
“怎么不是了?”爷爷争辩着,把烟锅往手上一捏,服帖垂下的胡子忽然撅起来,还一抖一抖的:“他要不是背着他妈吃狗肉,能让雷给劈着了?”
爷爷气的胡子都在抖。他正对小草进行教育呢。没想到老婆子却和他唱反调。
“爹你扯远了。老志叔是在地里那大柿子树下躲雨,然后雷劈了树,连着他也遭了秧……”爹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要不是他背着他老娘吃狗肉,哪里会招了雷?在树下躲雨的人那么多,单单就他一个人被劈死了!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不孝所以老天爷发怒了么?”爷爷争辩道,额头上爆出了青筋。
爹不再吱声,爷爷见状以为爹被他说服了于是也就心满意足的拿起烟袋递到嘴边嘬起来。
忽然,涂然坐在奶奶膝盖上,哼哼唧唧的扭着身子,像是屁股下扎了一根钉子一样。
“怎么了?”奶问她。
“奶,我要去尿尿~”涂然有些憋不住了。
“那就去呗~”奶推涂然下去,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准备陪她去。涂然搂着奶的胳膊不撒手:“奶,我怕雷!”
“雷有啥怕的!都九岁了!小大人了!自己拿着手电去!”爹看了涂然一眼,说道。
“我怕雷劈我。厕所那儿有柿子树!哇哇~,我不要被劈死!”涂然急得大哭起来。
“你这么孝顺,雷不会劈你的~”奶奶哄她道。谁知道,奶奶这话出来以后,涂然却摇着头哭的更厉害了,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我不要,不要!我背着妈妈偷吃了好多饼干和糖!雷一定会劈我的……”
涂然哭诉还没停止,爹和奶奶已经忍不住的捂着肚子笑的越来越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