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没有如往常一般有声音突然从心底里冒出来作答，小哑巴丝毫不以为意，他裂开嘴笑笑，配上满脸血渍，宛若厉鬼。
其实他也没准备得到答案，刚才有此奇怪一问，是因为在那一刻，他在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时候，希冀一个人来作见证。
小哑巴没有推开冯三琥，就这么与他面贴面的站着，任由鲜血浇灌着二人。直到冯三琥自己踉跄后退，双手妄想捂住往外溅射血液的脖颈伤口。
一切都是徒劳的，脖子上的伤口太大太深，仅仅三四息的失血量就染红了两个人，在地面摊开殷虹一片。
瞬间的大量失血让冯三琥眼睛开始发黑，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好像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他眼神变得绝望。
绝望的眼神再慢慢化作愤恨，他干脆松开捂住伤口的手，对脖子上的鲜血流的更快不闻不顾，伸手想要拽住近在咫尺的小哑巴，在已经逐渐的模糊的意识里，他想要拖着“罪魁祸首”一起陪葬。
小哑巴原地不动，放任冯三琥无力的在他身上挠着，淡淡的说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由你把我们之间变成这个样子的，现在落得如此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小哑巴的舌头有问题，语言有很大的障碍，所以“想说的”和“说出来的”相比已经面目全非。
冯三琥双眼失神趴倒血泊，致死都没能听明白小哑巴最后那几句话到底在说些什么。或者说哪怕他听懂了，以他的性格来看，也不会认同小哑巴所言。
因为他们二人的认知、价值观相去甚远。
燥热和兴奋褪去，小哑巴弯腰捡起缠着碧游须的竹柳，小心翼翼的把碧游须取下来，将半截竹柳丢进黄泉河，看着手心里成碧绿色纤细的碧游须，他在心里问道：“碧游须？你是怎么送到我面前的？”
小哑巴心里的声音如同往常一般升起，显得那么自然，曰：“老夫说了，你们都处在老夫本尊的身躯里面，老夫现在能做的不多，隔空纳物恰恰是老夫可以办到、也比较擅长的事情之一。”
“隔空纳物？你说我们都处在你的本尊身躯里面？是什么意思？”小哑巴追问道。
“好了！不管你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夫都没有心思给你一一释疑解惑，说吧！你为什么在左手尾指骨上面刻画唤灵阵？引诱老夫苏醒，唤老夫意志降临此处到底想干什么？”心里泛起轰鸣，似乎是心里的声音在表达不满。
所有人都问我根本不知道答案的事情！小哑巴心里满是嘲讽，语气变淡几分，说道：“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嘛？”
“信！为什么不信？你尾指骨上的是寄神唤灵阵，老夫意志降临在你身上，你生出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想法，老夫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甄别谎言与否，再简单不过。”心里的声音缓和几分，显然小哑巴给他的答案很让他满意。
闻言，小哑巴眼神变冷，继续问道：“这样岂不是说…毫无秘密可言？呵…说过我，是不是该再说说你，你到底是谁？既然我身上带有召唤你的寄神唤灵阵，为什么以前不见你出现过？”
“哼…要老夫说多少遍，你现在处在老夫本尊的身躯里面。朽木！妄为自认聪明。”心里的声音好似十分不耐，兴致缺缺的继续说道：“沉睡的时间太久，贸然苏醒、强行意志降临果然有极大的耗费，你等等…有什么疑问等老夫下一次苏醒再说！”
心里的声音慢慢虚弱下去，直到完全消失，小哑巴又等了一会，试着呼唤几声，果然再无动静。
他伸出左手，看看尾指，眼神不停的闪动，沉吟道：“它说我们都处在他的本尊身躯里面，姑且信以为真，就是说它现在的状态很不对，躯体与…与‘意志’分离。它有提到沉睡和苏醒，看来他就连意志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还有一点…”小哑巴四顾地狱魂池暗黄色的空间，说道：“这里是由它本尊躯体所化！如果它说的是真的话，呵呵…这个世界还真有意思！”
“最后就是我自己，左手尾指骨上刻有唤灵阵，还是只有在这‘化作魂池空间的躯壳’里面才会有效的唤灵阵。为什么？反过来是不是说…我被送到这地狱里来是计划好的？再往前推，我三年非人的遭遇也在计划之内？或者说我被抹去十岁以前的记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唤醒这个神秘出现的声音？唤醒他是有利于我呢？还是其他什么人？或者说有利于制定这一连环计划的人？”
“果然藏有不少秘密！这么说，也无怪那些人想要从我身上苦苦寻找着什么，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可是…难道只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唤醒这神秘声音的唤灵阵？他们耗尽心力，尝用无数手段折磨我，仅仅就为了一个藏刻在手指骨上的唤灵阵？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哑巴脑海里念头纷杂，眼角无意一撇，看到冯三琥窝在血泊里，脖子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溢血，放在以昏黄色为主色调的魂池第三层，无比的醒目。
他苦笑一声摇头，用他僵硬发直的舌头含糊道：“冯三琥的死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先是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如果身上真的还有其他秘密，迟早会一一发现的。”
话语刚落，小哑巴脑后骤然响起应答声，声音空灵，透着清冷，道：“你说什么？”
声音不大也不小，足够小哑巴察觉。
他半聋的耳朵听到身后传来极其轻微响动，骤然回头，双臂叠于胸前做防护状，身体姿势却恰恰相反，而是摆着随时逃跑的前奏动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然后小哑巴发现玄士弟子安小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背后，正眼神冷厉的看着他。
安小涵目光扫过血泊里的冯三琥，凌厉的眼神再次聚焦到小哑巴血迹斑驳的脸上，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小哑巴看其嘴型，知道其意，他先是假装不知所措挠挠头，借此把手心里的碧游须藏在自己杂乱的头发里，然后再比划着手势，回答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冯三…”
安小涵看到自己已经是第二次问话，这满脸血污的鬼奴还是未正面回答她，而是在胡乱比划着手势，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乱七八糟的话，眼睛一眯，向前踏出一步，人影如风，一掌拍在小哑巴的胸口，斥道：“让你装神弄鬼！”
小哑巴正在“说”着，突然眼前一花，安小涵以他不可想象的速度来到他的面前，一掌拍中他胸口。
他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击中胸口，错觉间好似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在空中飞出去三丈，重重跌落地面，又在地面翻滚丈许才堪堪停下。
呕出三口淤血，勉强通畅气息，小哑巴第一时间偷偷检查碧游须是否还藏在头发里，并不是他贪财，而是他知道轻重之分，如果让安小涵发现碧游须的存在，他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现在仅仅吃点皮肉之苦就可以熬过去，到那时铁铁的只有死路一条。
察觉碧游须安然无恙，小哑巴翻身跪在地上，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安小涵自己是乃聋哑人。
见到这一幕，安小涵反应过来，说道：“原来是个聋哑鬼奴？你…”
安小涵没说完，就被把目光转到小哑巴的身后，疑惑道：“他们怎么过来了？”
小哑巴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跪着，一动不动，他知道安小涵的性格，所以在她面前不敢有丝毫逾越的举动。
在他看来只有继续活下去，将来才有希望将耻辱洗刷，倔强与尊严有时候只会让人卑微无谓的死去。
两名壮硕的汉子快步掠过跪在地上的小哑巴，于安小涵面前弯腰作礼，语气无比恭敬的说道：“没想到也惊动了玄士大人，奴才该死！”
安小涵心里疑窦丛生，表面却看不出任何异样，说道：“说说，到底怎么了。”
“啊…老么！你…你怎么了？”一声大吼，一名同样赤着上半身的鬼奴扑到冯三琥的尸体上，推搡、摇摆着，又撕心哭诉着，貌似想把冯三琥喊醒。
“冯二泉，你闭嘴！玄士大人当面岂容你大声喧哗。”一名管护呵斥道。
面容与冯三琥八成相似的冯二泉体型稍稍偏壮一些，他咬紧牙关，眼神避过安小涵，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的小哑巴身上，满目血红，仿佛欲想噬人。
就在他想要起身冲向小哑巴的时候，余擎恰好插进二人中间，他没有面对冯二泉，而是如小哑巴一般跪下，对着两名管护和安小涵说道：“事实证明小子并没有妄言，冯三琥确实不怀好心”
冯二泉因胞弟死亡而激动的心情慢慢安抚下来，他对着余擎冷声喝道：“你难道瞎了？现在死的可是我弟弟！”
余擎逐字逐句的回道：“那小哑巴身上的黄泉水腐蚀的痕迹是那里来的？他身上的伤又是那里来的？前面被人为挖开的陷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认为才来不足月的小哑巴能够做到这一点，还是你觉得玄士大人与两名管护大人好欺瞒不成？”
安小涵没讲明小哑巴身上的伤是她所为，她转头面朝恭敬立在她面前的管护，问道：“第二次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怒气毕现。
其中一名管护吓得一哆嗦，恭敬的回道：“是这样的，这余擎、冯二泉两人在始发地起了争执，大打出手引起不小的骚乱，我们一番询问下才得知，余擎认为负责在这一区域清理的二人会发生私斗，会有人威胁与他同字号洞府鬼奴的性命，所以…所以我们就…没想到会惊动玄士大人，奴才们罪该万死。”
安小涵深深皱起眉头，脸上的厌恶清晰分明，呵斥道：“什么时候鬼奴的事情让你们这般上心了？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主子了？哼，主次不分的狗东西，听好了，所有参与此次事件的鬼奴统统打断四肢浸入黄泉河，以儆效尤。”
两名管护感受到安小涵话语间的戾气，他们大气不敢喘一声，跪趴地上“聆训”，可等听到安小涵的最后一句话，其中一名管护还是吞吞口水，期期艾艾的小声道：“不是奴才们不识大体，而是这两个鬼奴身份不一样，他们是今年堪虚会的标奴，在堪虚会开始前，他们的安全就要得到绝对保障，更何况说处死？”
